是悠长的梦，却不是什么好梦，但总是会陷进去，怎么挣扎都不能逃脱。

    夜摩天清净山万象宫，无论沉睡多少次，清醒多少次，她总能走到这里。大地变得更加荒凉，凄清的寒宫里时不时有孤魂野鬼的哀嚎。野火掠过花红柳绿，便残留了一地的灰黑的余烬，谁说春风吹又生，死了便就是死了。

    恍如一千年。

    忽然耳边传来惨笑之声，千裳蓦然睁开眼，见一个面容狰狞的女子已然站着了自己面前。

    “你是何人！”千裳

    “陛下我们见过。”女子戏谑笑道，然后假惺惺地弯腰作了个揖。趁着千裳分神之际，她突然向着千裳的脖颈伸出手，那只手长了两寸长的指甲，每一片都如同匕首一般锋利。

    “陛下小心！她是妖女寒梅！”荷心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眼疾手快将千裳拉至一旁，与此同时，一旁的男子也伸出手，将已是蓄势待发的寒梅拦住了。

    寒梅被男子拉住倾倒在他的身上，因为不曾得手，气得跺脚道：“夫君，此时此刻还不动手，难道还要与她谈情不成？”

    “我今日只是来看看她。”男子淡淡道。话毕，果真转身便准备离开了。

    寒梅在一旁冷笑一声，她心中甚是不满与他此刻的举动。不顾有外人在场，她没好气道：“我怎么瞧见你今日跟个没出阁的姑娘似的。”

    男子皱了眉，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不曾搭话。

    寒梅虽然也怕将他惹恼，但她更想将眼前千娇百媚的女王折磨个痛快。自那日她獠牙生出，便时不时想喝些血，隐雾倒是不阻拦她，还偶尔会给他带一些活生生的四肢乱挥颇有修为的小妖与她解馋。

    但到底只是一些山村妖精，本身就靠茹毛饮血过活，皮糙肉厚，血里一股泥土味，每每吃罢总要用些新鲜的浆果压压腥。

    要是被那鹤童知道了，必然又要听他的一番数落了。

    听闻西梁女国的女子们，天生体味香馥。寒梅那日来此地之时便被莫名的芳香包围，后来才明白那是女儿家才有的味道。

    “雨气兼香泛芰荷……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来了之后，这女王便是我的了。”寒梅一脸不悦地伫在那里不愿意离开。但她也不敢擅自行动，毕竟她从不曾忤逆过隐雾。

    “千裳不行那荷心这小鱼妖呢？我此番前来难道空手而归？”

    隐雾听罢倒觉得有些意思，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了荷心，自语道：“看着眼熟。”然后又靠近了一些，吓得那荷心双腿直颤。“想吃就随你吧。”

    得了隐雾允许，寒梅霎时便黑化了，四周的风凌冽呼啸，只见她的双眸一刹那变成了殷红色。她张着满是獠牙的嘴，直奔荷心而去。

    可怜那小鱼儿，大病不曾愈，刚刚又收到了惊吓，此时此刻如同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躲闪一下。

    “等等！”千裳忽然喊道。说时慢那时快，她伸出手将荷心拦在身后，挺起胸脯直愣愣站在寒梅面前。那寒梅不敢害她，急急刹住又不曾站稳，略有些狼狈地后退了几步。

    见寒梅停了动作，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怒道：“在我西梁女国，谁敢胡作非为！你若想动她一下，需得先过我这一关！”

    寒梅哪里料及这个，在她脑海里，她不过是个讨了巧受了佛祖眷恋因而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的一无是处的小女子，便就算在她面前杀人放火她也断不敢多说什么。

    但彼一时的威严，方才让她骤然清醒，眼前人毕竟是女王陛下，该有的春露之滋也有，该有的秋霜之烈自然也不会少。

    寒梅一时哑言，愣愣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千裳死死将荷心护在身后，与她面对面的站着。

    此景不知持续了多久，只听隐雾道：“你若想吃便尽快动手，若是不想就走吧。”

    隐雾说出此话，便已是心中不满。他今日带她前来，本是想若是她肯下狠手，便顺其自然将这西梁女国推了，若是她不肯便再养精蓄锐一段时间。

    方才见了她这模样，一来便知这寒梅还不曾出世，二来也见识了千裳的气场，甚是觉得有趣，甚至觉得这般优秀的女儿若是这么轻易被害了，岂不是可惜。

    千裳不怕？那不可能。但实话实说，她对刚刚的男子没有一丝恐惧之情，反倒是悠然而生一股亲切之感。

    她本想将他喊住，想多与他交流一番，但那男子早就不知带着寒梅去了哪里。

    也罢也罢，便就算是将他留下了，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回头看看荷心，忽而惊讶，那小鱼儿竟满脸是泪的跪在那里。

    千裳笑问道：“怎么？都被吓哭了？”

    荷心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陛下此番竟然为了救我而与那寒梅对抗，荷心何德何能……若是伤到哪里，荷心岂不是天下的罪人！”

    “原来是这事，唉……莫说这个，我倒是有要紧事要问问你。”又是一番叩头谢恩，忠心誓言之话，荷心方才起身。

    千裳要问的自然是她这些日子的遭遇，为何要行凶，又如何失踪，如何回来。

    原来这小鱼儿被寒梅用幻术借了身躯后并不会丧命，无非是元气大伤修为损耗了一些罢了。她虽被寒梅仍在了毒敌山的深山老林里，但因她为人善良，在妖族之中颇有口碑，因而那些个不起眼的兔妖鸟妖，都轮替着照顾她，让她方能留下一口气。

    待能行动，便朝着灯火阑珊人烟密布之处前行，步伐虽慢，但到底也找到了西梁女国的国门，正巧行至馆驿之处便遇见了千裳。

    “你此番受苦了，若是那日我听你一言，也不会有这些麻烦。”

    “陛下严重，也怪我前些日子太过任性，因些小事便不愿见人，因而耽误了许多事。”

    “说到这个，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千裳突然意味深长地看向荷心，然后笑问道：“你对无衣公子，似是有红豆之情？”

    荷心听罢顿然变了脸色，赶忙跪下道：“陛下，荷心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千裳笑了笑，心知自己猜中了大半。

    却在二人尴尬之时，只见从窗户外飞进一把玲珑匕首，不偏不倚扎中了千裳的胳膊。不等她叫唤之时，便有一人闯了进来，抓起她的肩膀就窜出门外。

    因为受了伤，千裳根本无力反抗，而荷心也不曾准备，只得赶紧喊了内卫前来。但那些樗栎散材能起什么作用，一个个拿着武器，不敢上前。

    “寒梅你休得伤她！”正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时，忽然从黑暗里窜出一个人影，那人下手无有一丝犹豫，不知用的什么兵器，尚不曾等寒梅反应过来，已然被他狠狠打倒在地。

    那寒梅捂着流血的肩膀痛苦万分，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向着那人看去，只见惨白的月下，是一张颜如冠玉的脸。

    “无衣，你好大的胆子！”寒梅不曾将来人放在眼里，忍着痛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轻蔑道，“你如今倒也敢顶撞与我，要不是我，你还能活到今天？”

    男子的脸上忽然掠过一阵慌张，然后是无尽的落寞。

    诗云：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梦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