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宿三猛辗转反侧，长吁短叹。阿呆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去打搅，人家父子情深哪，说什么都没用的。她假装睡着了，可是后来听他竟然哽咽起来，只好解劝：“三猛，不是我狠心，别说是自家的老人，就是别人家的事听了也难受。但现在真不是哭的时候啊，癌症不等于绝症，有好多人，医生说只有三五个月的时间，可人家活了四五年，眼前最重要是想办法延长老人的生命，减轻他的痛苦，让他每天开开心心过日子，你总这个样子怎么行啊！”

    三猛长叹：“道理我都懂，可是一想我爸这一辈子受的苦，我就难受。奔波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儿子都成了家，却。。。得了这样的病，治吧，最后是人财两空，不治吧，当儿女的心里也不忍啊！可是咱们家有钱没钱我还不知道吗，让你这样为难，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啊！”阿呆也叹气：“唉，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该花就花吧，我不会让你留遗憾，让别人瞧不起。”

    三猛感动极了：“阿呆，你能这么想真好，你不知道人到这时候多可怜啊，我爸一点都不往坏处想，偷偷和我妈说‘我这病做手术就能好，得花八九万呢，就是咱们家没钱哪。’我假装没听见，其实哪是有钱没钱的事啊！”阿呆说：“你也不能太悲观，同样的病，有人去得急，有人就能多活，用药对症，心情愉快肯定延年益寿。”三猛叹：“但愿吧，那怕再活两年三年也行啊。大夫说这药效果好，就是副作用大，有的人天天都尿血。听说熊胆粉治肝病好，我们在路上都联系好了，明天去山里买，你还得再给我拿二千。我们的意思--嗯--二哥家没钱，让他少拿点，你说呢？”阿呆说：“你们商量着办吧，我没什么说的。”

    第二天阿呆回去探望，公公脸色暗黄，头发也白了很多，异常憔悴。看见阿呆回来，慌忙摆手：“我这病传染，你现在抵抗力差，千万别进来。”阿呆不由得鼻酸心痛，以往种种不快顷刻烟消云散，只希望他的病有控制住。

    阿呆坚持进去坐了一会，淘淘和闹闹也趁机钻进来，公公赶他们走，可两个小家伙身前身后的围着爷爷嘻闹，谁也不走。公公用下巴点点炕柜，“都是惦记那点儿吃的呢，你看他们人小，心眼儿可不少。”正说着，淘淘蹒跚着去开柜门儿，闹闹去拉他，结果两个人一起摔了，淘淘正要哭，公公从柜里拿出一串香蕉放在他手上，小家伙立刻又笑起来。公公慈爱地拍拍着淘淘的屁股，“哎，你象个小狗儿，你姐姐象个小老虎，都一样淘气，一不高兴都咬人啊！”阿呆的眼泪快下来了，强挺着坐了一会就告别出去。

    大嫂在身后悄悄嘱咐她：“阿靓刚走，你行动不便，以后不用总往回跑了，现在你们突然都聚回来，爸会察觉的。”阿呆点头称是，正和大嫂感慨，二嫂下楼来，说好久不见，拉她上去坐坐，大嫂转身走了。

    二嫂关上房门，小声问阿呆：“三猛昨天都说什么了？”阿呆说：“就说爸的病情了。”“没说大嫂的事儿吗？”二嫂有点愤愤。“没有啊，怎么了？”阿呆好奇的问。二嫂说：“刚才阿靓和我说，第一天四猛回去把大嫂好顿夸，把我们一顿贬，说三个加一起也没大嫂孝顺，没她通情达理。可是昨天回来鼻子差点气歪，发了一通牢骚，说我们几家拿的钱都在大嫂那里放着，可她一听说检查结果就不靠前儿了，后来都是四猛交的钱。。。”“大家拿的钱都有数的，她不花也剩不下啊！”阿呆说。二嫂冷笑：“她有自己的打算，我猜是想留下来还“饥荒”呢，这些天总想要老人的“口供”，要把“饥荒”都分了，她那么积极，是因为咱们家欠她的。。。”

    阿呆急道：“可是现在治病的钱都不知道够不够，哪还有余钱还债啊！”阿妍也说：“可不是吗？我今年挣的那点钱也快花光了，以后上哪去借啊！愁死人了。”阿呆都不敢想以后，她就象只顾头不顾尾的野鸡，只想着怎么过眼前这个坎儿，让公公能够坚持治疗，又让每个人能承受得起。至于还债的事情，只能得过且过了。

    阿呆说：“我觉得还债的事应该先缓缓，治病要紧，谁知道这个病还要花多少钱啊！“阿妍恼火的说，“还什么“饥荒”，哪来的“饥荒？”我和二猛结婚时还剩钱了呢。治病的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少，我不能让二猛人前直不起腰来，但要是分“饥荒”我马上就离婚，结婚前许天许地，结了婚什么都变了，我一心的委屈谁理解啊，这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阿呆知道，阿妍结婚前公公答应给她调工作，可是婚后不但工作没调，还闹出许多矛盾，而且二猛一直没有开支，要不是她能干，可能早都债台高筑了。现在生活又走进了一个死胡同，看不到出路在哪里，谁有不心灰意冷啊！

    阿呆此刻也全靠肚子里的孩子在支撑，她只能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能上火，走一步算一步吧，要不孩子受影响怎么办啊？她打起精神劝阿妍：“公公病着，凡事都忍耐点，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否则会给人家留下话柄！"二嫂说：“我知道，所以现在大气不敢出，天天忍气吞声，刚才我还给人家送饺子，可人家不吃。”阿呆叹气：“心到佛知吧，这时候千万别激动，气坏老人的责任咱们担不起啊！”二嫂点头又摇头：“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我也不会迁就。”

    公公的药很快吃完，自我感觉还好，三猛和四猛又去省城买了药，再加上各种偏方和滋补品，几千块钱又象流水一样花出去。这几次钱没放在大嫂那里，她有了感觉，脸色很是难看 ，她是个心思细密、办事精明的人，一向被家里推崇惯了，现在受了猜忌和冷落，肯定会很恼火。也许她也有许多苦衷吧，只是因为两个老的成天齐声称颂，让阿呆她们备感受挫打击，好比单位的先进人物和落后分子，虽然表面不说，心里也有了许多隔阂。

    过了一些天，公公的病又严重了，哥儿几个商量着这件事不能再瞒妈妈了，要不将来会落埋怨，爸爸单位也得通知，单位如果能报一些医药费，还会解解燃眉毛之急。 大家把妈妈叫到二嫂房里，老太太一听实情，顿时哭叫起来：“妈呀，我的妈呀，这不是天塌了吗？你爸可把我坑了，年青时当兵，一走就是十来年，扔下四个孩子让我养，现在又要撒手就走，扔下个烂摊子让我管，我可怎么活呀！天啊，天啊！”大家怕公公听见，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她。四猛说：“妈呀，你别这样，我们还等你拿主意呢！”老太太擤了一把鼻涕哭道：“我有什么注意啊，我恨不得自己也一起死了，你们可就一个爹啊，一个个把你们拉扯大，该怎么治，你们看着办吧！”阿呆说：“你们几个和大嫂去爸单位一趟吧，看看单位能来能报点药费，爸这病太需要钱了。”二猛三猛和四猛都点头，大嫂说：“我不同意。”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