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洞房之夜,红梅不肯过孝恩房里去。绿枝来劝她,她说:“姐姐,你帮我逃走吧。”绿枝不语。红梅说:“我看出来你喜欢孝恩,你去嫁了他吧。”绿枝狠狠心,拉起红梅,拽着就走。红梅疑疑惑惑,还以为她姐姐救她,跟着走。不料到了孝恩门口,她姐姐猛的把她推了进去,“哐当”一声带上了门,从外面锁住了。
红梅在里面擂着门子大声哭闹,喊着:“鞠文斗,你的面子比你的闺女重要,是不是?车夫人啊车夫人,我是不是你亲生的?绿枝,绿枝,你害死我了……”
红梅满面是泪,回头看向孝恩,嘴唇哆嗦。
孝恩说:“红梅妹妹,你休息吧。”说着,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红梅破口大骂:“丁孝恩,你真不是东西,你和他们一起害我,小生呢?小生呢?你为什么不救小生?你为什么不救我?……我恨你们,我恨你……”说着,捞起一个枕头,砸向孝恩。
孝恩什么也不说,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房间里发呆。
红梅出阁前,娘亲车夫人把绿枝叫到跟前,说:“闺女,你看出红梅变了吗?”
绿枝看着母亲,不知此话何意。
车夫人说:“你妹子有了身孕了。”
绿枝吓了一跳,说:“孝恩哥知道吗?”
车夫人指指天、地,又指指自己和绿枝,“只有咱俩;你爹都不知道。”接着摇了摇头,说:“谁知人家孝恩以后知道不知道!你爹娘的脸,叫红梅丢尽了。”
绿枝说:“那……这个孩子。”
车夫人说:“留下吧,是个小命啊。闺女,你以后行医,也得多存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咱有那个能耐,能养活他。红梅嫁了孝恩,孩子有爹有娘,就名正言顺了。得尽早让他们成亲、合房。你明白吗?”
绿枝只好点头。
新婚三日一过,孝恩就住到骆克哈特府里去了,一心扑在公务上,偶尔回来,也只是为了不伤了两家的面子,看看儿子。
红梅才一切不管,只傻子一样,恍恍惚惚,跑到海沿上去等小生回来;也到过骆府,打听何时有大船从南非回来的讯儿。没有人能告诉她什么准确的消息。
就在这期间,红梅发现了自己的身体变化,她知道,自己怀孕了。红梅可能有过短暂的惊喜,可纠缠她心的更多的是对小生的思念和无法排遣的青春的哀愁。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感觉到了小生的存在,更加思念、盼望小生早早回来。可骨肉是骨肉,爱人是爱人,肚子里这块生命,终也不能替代小生。
红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不再爱说爱笑。她总是爱往海边跑,爱看过来过去的船只,她思念怨恨小生,盼望着哪一天,小生会从一只停泊的大船上走下来。
文斗夫妇心里好不难过。
红梅得的这叫产前忧郁症,说严重点儿,就是精神出了问题。
因为肚子里怀了小生的孩子,红梅突然对婴儿感兴趣起来,常常跑到奶妈房里,去看孝恩的孩子。只有婴儿的笑,才能逗出红梅一丝真的笑来。但她决不抱那个孩子,摸都不摸他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彷佛那孩子会触动她的伤痛,仿佛那孩子就是新娟;是啊,他带着新娟的气息。新娟姐姐……
“二小姐,孩子对你笑呢。”奶妈讨好的说。
红梅似乎没听见。
“你抱抱他啊,给他引个弟弟来。”
听了这话,红梅的笑慢慢凝结了,站起身,往外走。
红梅的身子依然很利落,一点儿也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红梅出去,宋妈进来,赶紧叫:“小姐。”
红梅也不理她,径自去了。
奶妈说:“看这二小姐。”
宋妈嘴一撇,说:“嗫!”
两个人互看一眼,撇着嘴笑。
奶妈问:“她跟那个小生,到底是怎么个东西?”
宋妈说:“不知道!咱不知道!”
奶妈说:“我看孝恩少爷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宋妈摇头说:“咱不管,管不着。”
奶妈说:“他俩要能生个孩子就好了。”
宋妈说:“这号没有道德的人,谁知道能不能生出儿子来。”
奶妈说:“是啦。”
宋妈说:“只有新娟少奶奶,还有绿枝大小姐,才能生出好儿子来。”说着,逗着孩子,“是不是,虎子?”
孝恩和新娟的孩子小名叫虎子,是鞠文斗给起的。
现在,红梅是虎子的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