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小学是唐陵山脚下的一所山村小学,在村子北边不远处就是闻名遐迩的唐陵,听说像我们这儿的唐陵在关中就有十多座,所以学校名称叫作唐陵小学。学校孤零零地挂在半山腰上,虽然学样比较偏僻,但周边几个村子的同学离学校都相对而言能近点。
赵小满、孙大林,还有刘雪梅、孙英子,我们五个同学都在一个自然村。
自从上次割草猜谜语以后,他们对我的态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变化,我也说不清。后来我猜,这可能就是刘老师说的话,我一定要出息,一定要象个男子汉,不然,同学们会瞧不起我的,我一定要拿出实际行动,一定要出人头地,这也是我爸和我妈的意思。
今天早上上学,我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上学的小路上,去学校的小路两边尽是酸枣树,正值深秋,酸枣已经果实累累地挂满枝头。有的硕大硕大,跟红枣差不多,咬上一口,肉厚核小,口感极好;有的酸枣看着个小,可是嚼在嘴里,酸中带甜,甜中透酸,其味道美妙无穷;尤其是熟透了的酸枣,绛红绛红的,软软的,含在嘴里,其酸无比,韵味悠长。
在这条上学的羊肠小道上,一年到头,春夏秋冬,春花秋月,春华秋实,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的小学五年级,五年啊,五年时间,我们每天有每天的乐趣,每天有每天的风光。
今天,我和孙大林相伴而行,我们一边吃着酸枣,眼睛一边盯着沟崖两边,搜寻更大的猎物。
“哎!你们俩快点,不然会迟到的!”我和大林寻声向前望,原来是班长赵小满在前边喊我们。我们只好停止搜索,加快了上学的脚步。
走进教室,班主任还没有来,但同学们显然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我顺着他们的眼神望去,原来黑板上出了一道特别的作业——
二十年后要“四化”,那时我的年龄有多大,准备为党做个啥?
什么意思啊,“四化”是什么啊,同学们仍旧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在那个年代,我们山村孩子的信息是十分闭塞的,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这些洋玩意,报纸也少,主要的信息来源就是靠听大队(村部)的高音喇叭上播放的一叮点消息。什么“批林批孔”,什么“反击右倾翻案风”,什么“英明领袖华主席”,作为十二三岁的我们,只是似懂非懂。
班主任来了!班主任刘老师走进了教室,教室里立刻静了下来。刘老师今天精神格外好,她穿了件很靓的花格子上衣,显得很洋气。她走上讲台开始讲课:“同学们,党中央最近向全国发出号召,要求全国人民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向四个现代化进军!——什么是‘四个现代化’呢,那就是到二零零零年,我国要实现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和军事现代化,大家听清楚了么?”
同学们不作声。
有的同学在自言自语:“二零零零年——”显然是一个童话般地遥远的世界,毕竟现在还是一九七九年啊!
刘老师大声地再次问:“听清楚了吗?!”
同学们立即响应:“听——清——楚——了!”
可是我还是似懂非懂。
刘老师继续讲解:“我们一定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以实际行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今天每个人都要发言,每个人都要想一想,到二十年以后,你多大年龄,你准备为党做些什么?——好了,现在准备开始!谁先说,请举手。”
教室里顿时气氛紧张下来,没有人再议论,都低着头。
此时的教室格外地静,有点令人窒息。
刘老师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示意班长赵小满先带个头。
赵小满显然是有准备的,他挺胸仰头,朗声回答:“二十年后,也就是二零零零年,我已经三十三岁,现在我要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家多做贡献!”
有的同学在相互之间交换眼色,面对这个新颖的话题,不由自主地嘻嘻地笑。
“下一位,下一位谁说?”班主任在提醒。
我觉得,赵小满把我们应该说的都说了,已经没什么可说,不然,教室怎么会这么静,同学们都低着头,眼睛不敢正面看老师,生怕老师点到自己。
教室气氛又一次凝固了。
刘老师一边猜度同学们的心思一边说:“是不会说,还是不敢说啊,好,这样吧,我就叫一个平时不爱说话的,谁把头沉得越低,我就叫谁!”
教室一个角落传出一声窃笑,但更显得气氛的紧张。
“孙大林,你说!”刘老师终于开始点兵点将了,可是同学们都知道,孙大林是班上有名的木讷虫,平时从来不发言。因此刘老师叫到大林,教室里哄堂大笑,笑声里有意外的成分,也有看热闹的。
孙大林听到老师在叫自己的名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老师从来不叫他发言,他也从来不主动发言啊!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没有发言的胆量,也没有发言的习惯,今天也没有思想准备,反正老师从来也不叫他发言啊!他就像动物园中被圈起来的猴子,观众围着一圈挤眉弄眼,猴子急得抓耳挠腮。
刘老师并没有理会大林的神情,她提高嗓门催促大林:“说吧,大林,愣头愣脑地做什么!”
大林原来就有胆怯的毛病,心头一急,说话也就语无伦次,结巴不断,漏洞百出:“到、到二十年后,也就到二零零零年哩,那、那、那时,我就、就三岁啦——”
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不约而同地学着大林的样子:“就、就三岁啦——哈哈!”
刘老师也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由于出了大洋相,大林更不好意思,心里更紧张,把头陷得更低。
刘老师忍住笑边示意大家不要笑边提醒大林:“大林啊,你还没回答完整啊,第二问,‘准备为党做个啥?’”
大林这才意识到还有一问呢,看也不看老师和同学,结结巴巴地道:“哎啊,贡献、贡献!”
刘老师终于被惹笑了,她调侃地顺着大林的话问道:“‘贡献’?贡什么‘线’,是‘粗线’啊,还是‘细线’啊?”
大林被这样众目睽睽地推到同学们面前还是打鸭子上架头一回!平时很少经历这样的场面,他紧张到了极点,想也不想,以为老师在让他做二选一的选择题,只是个填空回答,所以顺口答道:“粗线、粗线!”
同学们简直要笑破肚皮!
刘老师也感到很意外,这时才意识到这种场面会让大林很难堪的,立刻打圆场:“大林同学,不要紧张,其实啊,你今天能站起来回答问题,本身就是进步!好,请坐!”
对于老师的反应和评价,同学们也多少有点意外。
大林听到老师的话,有点受宠若惊,感到老师的话像是表扬自己,又像是在批评,他脸上顿时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好,咱们言归正传,准备好的请举手。”刘老师很老道地控制着课堂的气氛。
“咚!咚!咚!——”一部分同学举起手,为了让老师注意,有意把课桌碰得咚咚响。
我不断环视着举手的同学,刘雪梅先举手,还有大朋、小松,咦,赵小满怎么又举起手,他这不是想出风头么!
老师示意刘雪梅回答问题。
刘雪梅不愧是班上的学习尖子,也不愧是男生们心中的美人蕉,她站起来,先是莞尔一笑,就象演员上台表演之前先给观众一个得体的致意。她字正腔圆、落落大方:“二零零零年,对于我来说,既遥远而又神奇,充满着无穷的希望和魅力!到那时,我已经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社会议主义建设者,我最大的愿望是,现在努力学习,用知识武装自己,将来能像刘老师您那样,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为祖国培育许许多多的栋梁之才!”
在刘老师的带头下,同学们鼓掌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