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拥挤的人群和大街,在别人的帮助下,她终于找到了他曾在文章里提起过的那个地方。博乐驻乌鲁木齐办事处。一定就是这个地方。破落的大门,高耸的楼层。推开大厅的玻璃门她走了进去,却发现里面挤满了人。和他文字里描述的一模一样,大厅很宽阔。正对大门的地方有个很高的台阶,台阶内侧是电梯,台阶下左手不远处有个小门。打听到去博乐的车子停在院子里的消息后,通过小门里黑暗的巷道很长一段距离,她看到在周围高耸的楼层中间那棵法国梧桐。她想,她现在一定站在三年前他曾站过的地方。我们站在这样一个地方,却感到自己身处异地。我们没有来过,这是梦境。
身前的铝合金把手,高高的台梯,令人眩晕的天空和楼层。我们站在梦里,渴望有一刻能够逃出。眼前的法国梧桐。弯曲的枝干在乌鲁木齐的冬天,那么苍冷。看不到他文章里说的飘动在空中蝴蝶一样飞舞的深桔黄色落叶,闻不到法国梧桐的清香。这不是那个秋天,这是另一个地方。
从台梯上走下去,站在周围的楼层中间,觉得人是那么渺小的不值一提。仿佛一切都可以在瞬间化为乌有。死亡和活着没什么不同。快乐、幸福、忧伤、得到或者失去,都无意义。因为我们还会孤单。会回忆、幻想甚至绝望。打掉法国梧桐树脚底石阶上的积雪,就着黑色的仔裤随意捡个位子坐下来。从手提包里拿出那本手抄本的<法国梧桐>。打开扉页,她再一次看到他苍劲有力的文字。这样的一个动作她不知已重复了多少次。同样的一个动作,却有着不同的意义。<法国梧桐>里故事的细节她早已忘记,我们很快就会忘记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大多细节。最后只剩下几个人,几个地方,几种场景,和他们身上发生的几件事。
发生过的事情离我们太远,让我们错以为那是梦境。那其实就是梦境,我们一直生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境之中,却不以为然。
看到的那只法国梧桐叶子依旧夹在书中心,已经干透。三年后,上面的脉纹清晰可见。抬起头来,她看到头顶灰色的天,和岁月流动的痕迹。一直以来,她的生活只保持了很简单的几个动作。行走、滞留、仰望和沉默。其实很多人的生活也只保持了固定的几个动作。等待、失望、流浪和死亡。
我们站在风中
能够看到的所有的幸福
那是我们的幸福
我们却以为自己不在那里
我们就在那里
在我们一直想要逃离
却还迟迟不肯离开的地方
这是我们的病
睁开眼睛。她看到乌鲁木齐的雪。对面酒店所有楼层的窗户全都已经打开,唯独三楼的一个窗户上窗帘紧锁。两只影子在灯光的投射下不断晃动。他们在做什么?那是另外的人。另外的人在另外的地方做着另外的事情。身边发生着很多另外的事情,都和我们无关,我们还是一样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