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依旧闭着眼，感受着男人肩膀的宽厚，以及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莫名的安心。
她嘟囔一句，“一下子就好。”
顿了顿，她开始喃喃起来，“喂，我喜欢你这么久了，你怎么就跟个呆子一样不懂得回应？就跟江瑟一样，一点都不好玩儿。”
“你除了知道我叫慕青会唱歌拍戏还知道什么不？我跟你说，我呢，是西北人，就是你们瞧不上的蛮子！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父母穷的都快饿死了，便把我卖了出去，一开始我是在戏班讨生活的，后来实在顶不住了，自己偷偷跑出来，被一家歌舞厅的老板娘收留了，从此……我一呆就呆了快十年。后来我被……”
刚要说出来，慕青霎时止住了，算了，原本就不和谐了，再说立场问题，她觉得顾禹之肯定会毙了她。
很快她就接着道，“我之前的日子过得真苦啊！别看我现在风光的很，这赚的都是血汗钱，你们这些自小就吃饱穿暖的人，怕是不会懂的。”
她罗里吧嗦的扯着，就是个喝醉酒的状态，但顾禹之静静的睨着她，没动。
他看着女人那绝美的容颜，有一瞬间，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那种感觉，让他很想伸手去触碰慕青。
但下一瞬，慕青就坐正了，目光也从刚刚一脸醉态变得清明，她起身，伸手拍了拍旗袍，夜风吹过，裙摆飘荡起来。
依旧是过去那动人的样子。
她朝顾禹之笑了笑，“我走了。明日我就回家乡去了，算起来也有三年没回去了，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顾公子，认识你很高兴，真的。”
她简直快感动哭了，为她自己，在过尽千帆后，依旧能喜欢上一个人。
很快，她又笑了，那浅浅的笑容弧度，是常在舞台上的样子，那样自信，那样疏远。
“顾禹之，我走了，你会记得我吗？”
顾禹之下意识的点点头，就见慕青唇边的笑意更大了，她两三步走上前来，捧住他的脑袋，在他唇上猛地亲了一下，又蹭蹭蹭的往后退。
怕顾禹之恼怒一般，她捂住脸，快步走了。
望着慕青的背影，顾禹之唇边残留着女人的芬芳，还有淡淡的酒味，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
她明天就要回西北了啊。
跟她相处没几天，但听到她要走，又有点舍不得。
稳了稳心神，顾禹之笑了笑，他也算是风流的，怎么会栽在一个交际花手里呢？
他转身回了顾宅，顾书又喊他去了书房，语重心长的说，“禹之，你跟你妹妹一起出国吧。”
江瑟给他的考验，他是彻底认输了。
年轻的时候，可以牺牲家人换来大义，但老了，才知道亲情是最难得的。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疼，即便江瑟只肯给他们两张船票，他也不怨恨她。
他对不起她。
而且，如果她不给他考验的话，他怎么会清楚的明白，亲情对于他来说是什么呢？
但有人却不懂了，顾禹之脑海里的绮丽全都退散，想都没想的拒绝，“我不愿意。”
顾书叱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别意气用事。”
顾禹之转身就走。
顾书挡在他面前，“中央政府准备出手，安内！第一个目标，是距离北平最近，风头最劲的西北！”
顾禹之看着顾书，顾书一巴掌打在顾禹之的胸膛上，“我已经退休了，管不了那些事情，但你身为军长，又是我儿子，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首当其冲！”
顾书叹了口气，“他们要整我，没法动我，就从你身上下手。”
顾禹之望着他的父亲，是老了，不仅面容老去，连心态都变得保守。
他还记得他父亲小时候跟他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国都不在哪有家？
如今，他却叫他走的远远的？
顾禹之后退两步，立正站稳，朝顾书行了个军礼，沉声道，“恕难从命！”
顿了顿，顾禹之快步往外跑去。
他想起来，慕青说要回西北，这个时候他们才刚要攻打西北，慕青此时回去，岂不是很危险？
他开车到了慕青的住处，上楼去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开。
隔壁住着的房客不耐烦的，开门哄道，“大半夜的敲什么敲？吵死人了！”
顾禹之缩回手，讷讷道，“这旁边住着的姑娘呢？”
“这间房早就没人住了，其他的，不清楚。”那人说完，就关上了门。
顾禹之呆愣愣的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底下门缝边缘，的确没有灯光。
慕青早就不住在这里了啊，那她住在哪儿呢？
顾禹之步出旅馆，夜风轻轻吹来，吹动他的衣摆，凉凉的。
顾禹之站在安静的大街上，眼神四处眺望，这么多旅馆，难找，她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还说喜欢他？
顾禹之心里生出一股怒气来了。
不过他这时候才发现，到现在为止，他知道她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
火车往南开，路过的地方越来越贫瘠，越来越荒凉。
顾禹之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渐渐后退的景色。
还有路边搀扶着走路的难民们，心里五味陈杂。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那个女人，她喝醉酒，对她说她来自西北，如今回去了。
想阻止她，却连她做哪一趟火车都不清楚。
那么现在他也去西北，能见到她吗？
想到这里，顾禹之就嗤笑一声，真是，他怎么变魔怔了？
他现在出征，是去攻打她的家乡，她会不会就恨他了？
战争真是可怕，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一个安全地带呢？
也是没想到，这种黄土高坡的地方，竟然能孕育出慕青那样水灵灵的姑娘。
那么高调的宣扬喜欢他。
他从小到大也是被很多女孩子喜欢过的，却只见到一个她那么大胆，满大街追着他跑，还敢吻他！
对比现在这些黄橙橙的土地，顾禹之渴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
果然，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可贵。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或许他还真的会拽住她，不让她走了。
现在也没关系吧，顾禹之安慰自己，有缘分的话，总是会见面的，如果他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