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无归途，红尘再遇难回首。”

    一只素白的手从帘幕后面伸了出来，随后露出纤细洁白的手腕，那手腕婉转地一弯，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好的弧线，一枝艳红的梅花就出现在了那只手中。

    楚妖娆盘膝坐在地上，盯着那只手。

    而她的不远处，就是同样在饮着酒水，静看这一幕的墨清远。

    楚妖娆原来是想要过来找墨清远商谈一下关于她离开墨家的事情，结果一来，就被告知，墨清远正在观美人戏。

    美人戏？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戏曲的存在。

    “妖娆，进来。”

    墨清远在观戏的时候，是容不得旁人打扰的，就在他门口的下人让楚妖娆离开的时候，里间却是忽然传来了墨清远的声音。

    所以自然而然地，楚妖娆也就进来了。

    首先呈现在她的眼中的，是一面轻薄的纱帘，而纱帘之前，便是盘膝坐在地上的墨清远。

    此时的墨清远，则是稍稍有些奇怪，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挂在身后，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衣，没有丝毫打点。

    随意地有些过了头。

    “嘘，”在楚妖娆踏进去的第一步，墨清远就转过头，对楚妖娆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示意她坐下，安静看戏。

    虽是云里雾里，但是楚妖娆仍旧坐了下来。

    于是有了此刻的这一幕。

    看着那只素白的手，楚妖娆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真是好看的手，冰肌玉骨的手，鲜艳欲滴的红梅，看上去有种别致的美感。

    这句低吟出来的唱词出来之后，纱帘后面就是一片寂静了，只能看见一个隐隐的人形。

    随后红衣一闪，一片红色的影子从二人的眼前闪过，红色的长袖从楚妖娆的鼻尖闪过，带着魅惑的香气。

    “再遇，难回首。”

    低吟声响起，长袖收回身，一身红衣的人出现在了楚妖娆的眼前，袅娜的身姿，低垂的眼，精致的脸。

    但纵使如此，也让楚妖娆清晰地看出，这是个男人。

    不辨雌雄的唱腔叫人分不出男女，可是浓妆也盖不住的五官轮廓清晰地呈现出这是个男人的事实。

    不过转念一想，楚妖娆也就释然，哪怕是现代，也有许多男子在台上扮作女装，唱那百转千回的哀哀怨怨。

    美人戏，确实是美人。

    对待美的事物人总是容易静下心，楚妖娆摆正了姿态，细细地观看这一幕，倒是不知道，这美人戏出色之点在哪。

    “三生石，三生路，来世之愿放何处？”那红衣之人却是忽然抬起眼，直直地撞进了楚妖娆的目光里，他那一双狭长的凤眼哀哀戚戚地盯着楚妖娆，口中的唱词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楚妖娆。

    惊艳于那一眼，楚妖娆竟是反应不过来。

    她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未言。

    而转瞬间，那红衣人将目光移了开，咿咿呀呀地在二人面前唱了起来。

    红衣纷飞，唯有光与影的交替，活色生香地呈现在了楚妖娆的面前，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唱词就响在耳边，艳丽的美展现在眼前，直教人心神摇曳。

    楚妖娆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美人戏，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在她的印象中，所有的戏，都是用着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表达着她不懂的艺术，可是这美人戏，却是十分地不同。

    他们的唱词，都是吐字清晰无比的，只是因着语调的不同而显得婉约，哀怨，或是欣喜。

    而且这戏，是在由一个人，展示一个故事。

    眼前这个，就是在诉说一个背叛与原谅的故事。

    书生与小姐相爱，却不得家族承认，小姐选择与书生私奔，但是书生本来就是奔着小姐的家世而接近他，在私奔当日收下了小姐家族的钱财，独自逃走，让小姐苦等一晚。

    小姐心神俱伤，得知了真相之后跳河自尽，而书生却是在之后后悔，回过头来寻那小姐，得知小姐自尽之后便跟随她而去。

    书生未曾喝下孟婆汤，因为他对小姐还抱存愧疚与爱，他希望转世之后获得小姐原谅，与小姐重新相爱。

    转世之后的书生成为了世家少爷，小姐则是成为了贫民之女，书生原以为可以再重获小姐之爱，谁料小姐也有前世的记忆，因为她不想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最后的结局，是小姐为了摆脱书生，再度重复上一世之路，走到了断崖边，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而书生，则是被小姐诅咒，生生世世，都无法再接近她。

    这是个堪称狗血的故事，但是由眼前这红衣美人一点点地带着舞，温柔地叙叙而来，竟是给人一种深重的悲哀感。

    楚妖娆难得面色严肃，因着一个虚构的戏。

    红衣美人躺倒在了地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中后悔地叹息了三个字：“对不起。”

    鲜艳的长裙如泼洒而出的血，在地上晕染开来。

    戏终。

    楚妖娆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脑子里是难以形容的震撼，直到一阵“啪啪”的鼓掌声，楚妖娆才反应过来。

    她扭头看去，只见墨清远脸上带着一抹难得的笑意，他鼓掌道：“盛世第一舞果真名不虚传，远今日得见，实在是平生无憾。”

    而躺倒在地上的红衣美人却是缓缓地睁开眼，然后随意地站起来，拍打了一下身子，朗声道：“少公子谬赞，能让少公子满意，是音的荣幸。”

    这大方的行为与随意的态度让楚妖娆一怔，而听见与刚才那哀怨宛转的声音完全不同的健朗声之后，她的内心更是升起了一股诡异的违和感。

    这人……

    看见楚妖娆呆愣的样子，墨清远的心中倒是浮现出一抹小小的得意来，他笑道：“妖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凤音，在美人戏方面天赋卓绝，一曲美人舞堪称世间罕见。”

    凤音对着楚妖娆行了个礼，很明显也很好奇楚妖娆的身份。

    楚妖娆盯着凤音，然后缓缓展开一个微笑，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凤公子的美人戏，果真名不虚传。”

    虽是不知墨清远让她看这幕戏的原因，但是必要的反应还是要有的，纵使她未曾听说过这位凤音公子乃是何方神圣。

    “这位就是表小姐吧。”盯着楚妖娆，凤音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