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伯！真有你的，这么大岁数，还能生个大胖小子！也跟我传授传授呗……”
“你小子！先讨个媳妇儿吧！”
城南卖米面的李老伯，四十岁得一个儿子，这件事情可当真是惊动街坊邻里的大好事。老来得子，可是十分新鲜，大家伙就纷纷传着。传到稳婆那里，稳婆说是自己手艺好，才能让他妻子剩下这大胖小子；传到大夫那里，大夫说是他的安胎药方子好，才能让他保住孩子；传到道观那里，道观的道长说，是自己家供奉的神仙灵验，他才能得到一个儿子；传到卖菜的菜农那里，菜农说这是因为自家的菜种得好，新鲜可口，他吃得好，身子好才能生；传到传到到地方官那里，地方官说这是因为皇上治理国家治理的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才能让百姓有机会老来得子。总之，李老伯这件家事，绝对是十足十的大好事。
李老伯有一个大儿子。他这弟弟刚生下来的时候，他二十一，刚刚娶了媳妇。李老伯四十岁的那一年，可真是双喜临门。
这位大哥名作李季昌，平时十分孝顺，自家的生意经营得很好，李老伯很是欣慰，放手不管生意，这才有机会，得了个儿子。
又过两年，季昌的媳妇生了一个男孩，起名叫李宏。
一天，季昌的父母牵着三岁孙子的小宏在家里的小院和五岁的季兴玩。
“季兴！季兴！别乱跑！”两鬓渐白的父亲跟在小儿子身后跑着，却总是追不上，就喊路过的季昌。
“季兴！”季昌一把抱起季兴，“你这小子！都不知道心疼心疼爹爹！”
“哥哥！哥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季兴扭着身子，蹭下来。
“爹爹！”小宏开心地挣开奶奶的手，冲到季昌面前，“爹爹！抱抱！”
“好嘞！”季昌将儿子抱了起来，扔在空中又接住，“好不好玩！”
“好玩！好玩！飞飞！飞飞！”
季兴看着他俩玩得尽兴，也跑去父母面前。
“爹爹！我也想要飞飞！”
李老伯因为常年卖米面，做重活，身子早就累坏了，加之平常不注意锻炼，将季兴抱起来，扔起来，却不能好好接住，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爹！”季昌连忙跑过来，扶起爹和弟弟。“爹！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季兴，摔倒哪里了？”
“季兴！爹爹身子不好！你怎么还要父亲做这样的事情呢！”
“季昌！你说他做什么！他还小！”
“再小也应当知道疼惜自己的父母！”
季兴看着责备自己的哥哥，撅着嘴巴，流着泪，然后跑走了。
“爹爹！小叔叔跑了！”
“行了，去和爷爷奶奶一起去洗手，马上就吃晚饭了。”
“知道了！”宏儿笑着去找爷爷奶奶。
“爹，娘！你们先去准备吃饭吧，我去叫季兴。”
“嗯。你快去吧。”
季昌将账簿揣在袖子里，去找自己的弟弟了。
“季兴！季兴！”季昌喊着他，“快些出来，吃完饭啦！”
“季兴！快出来，今天你嫂嫂做了你最爱吃的水汆鱼丸！”
“季兴！季兴！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那样说你，可是你也知道，爹身子不如从前好了，你也要体谅体谅爹啊……”
季昌四处找着，最后在存放米面的仓库里看见了坐在一麻袋大米上的季昌。
“弟弟，别哭了，都是哥哥不好！”
季兴不理他。
“好弟弟，你说，你想要什么，哥哥都买给你好吗！”
“我不要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答应你。”
“哥哥……我想……我也想……”
“也想什么？”
季兴红了脸，抬眸看了哥哥一眼，又低下头。
“我想要像小侄子那样，飞飞。”
“原来是这个啊！”季昌笑了起来，揉揉季兴的头，“哥哥替爹爹抱你不就行了？”
“可以吗？！”季兴开心地抬起头来。
“当然可以了，你呀……”季昌将弟弟抱了起来，“以后有什么，就跟哥哥说好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说完，季昌就抱着季兴出了仓库，来到院子里，将他扔起来又接住，来回玩了三次。
“哥哥哥哥！我们吃饭吧！”
“玩够了？”
“没有！但是我想吃鱼丸了！”
“贪吃鬼！走吧，吃饭去。”
抱着弟弟在怀里的时候，季昌忽然感觉到一些不同。虽然弟弟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毕竟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自己的儿子也不过三岁。
弟弟季兴，也是能当自己儿子的年岁。
自那之后，季昌对季兴的照顾就更多了。
每每季兴和爹一起去市集上，回来的时候，季昌发现季兴总是不开心。
“哥哥！”季兴手里拿着一颗苹果，塞给了正在清点仓库的哥哥。
“季兴！谢谢你了，今天去市集开心吗？”
“开心！大街上有很多小孩子和父母一起出来玩呢！爹爹还让我骑在脖子上，让我看桥头耍杂技的呢！”
“是嘛！那今天一定很开心了！”
“开——心——”
季昌看见，弟弟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里却流露出了失望。
他蹲下，看着弟弟。
“哥哥不是说了，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哥哥，不然哥哥怎么帮你呀？”
“哥哥……”季兴看着哥哥，噘着嘴，哭了起来。
“谁欺负你了？”季昌心疼地问他。
“哥哥……”季兴搂着哥哥的脖子哭起来，“爹爹、爹爹在给我买包子的时候，旁边有两个小孩、他、他们说，和爷爷一起出来，却管爷爷叫爹爹！”
季昌听到了这句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弟弟紧紧搂在怀里。
“哥哥……”
“怎么了？”
“为什么大家都说我是带给大家欢乐宝贝，为什么我自己却不能开心呢！”季兴说着，看着哥哥，“哥哥，为什么爹爹要是我的爹爹啊……”
“季兴！”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想，可是，我也想爹爹能和哥哥一样。能让我，可以像小侄子一样，开心地叫爹爹……哥哥，在外面的时候，你能假装是我……”他捂住了嘴，“不不不！我不能这样！”
季昌第一次发现，自己年幼的弟弟，竟然承受了这么多。自己在五岁的时候，明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开开心心地玩着。
“哥哥！”他抓住季昌的手臂，“你要帮我保密啊！我不想让爹爹伤心。”
“知道了，哥哥帮你保密，但是记住，以后再有人这样说你，你可一定要说回去！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爱哭鼻子啊！”
“知道了……”他点了点头。
“季兴、季兴！过来吃糖糕啦！”娘在外面喊着。
“哥哥，我去拿一块糖糕给你！今天买的糖糕，特别香！娘刚刚拿去热了！”季兴说着，往门外跑去，“哥哥！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慢点跑！”
等到季兴六岁的那年春天，母亲没能抗住风寒，去世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十年。
这一天，是母亲的忌日。
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