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叫窦平兴,原是酒窖的工人。陆英就是那酒窖的主人的女儿。
陆英不是大家闺秀,所以没有沾染了大家族的陋习,与他相爱,不计身份地位;与他私奔,不计将来祸患。
当初他们两个在一起时,认识陆英的人都说这姑娘瞎了眼,跟了一个穷光蛋;认识窦平兴的人都说,这小伙子疯了要娶一个娇娇小姐。
陆英知道,窦平兴人穷志不穷;窦平兴知道,陆英身娇神不娇。
有人告诉陆英,窦平兴可是暴脾气,他可动手打过人;有人告诉窦平兴,陆英可是行为不检点,时常见男人,是妖精,要吸人气补自己体弱多病。
陆英知道窦平兴打过人,她说,他凶别人,疼自己。窦平兴知道陆英总是与一位男子见面,那是她的好友,总是偷偷地给她送些新鲜的小东西,她会挑一些有用的,送给他。所以他说,我命硬,我俩绝配。
可是还有人说很多,没有人站出来说同意他们在一起,也没有一个人斩钉截铁地不让他们在一起,除了陆英的父母。
陆英的父母觉得,窦平兴是个好工人,但是女儿不能嫁给他。
陆英问了好几次,都无果。
所以,某一天,他们私奔了。
私奔之后,陆英和窦平兴用所有的钱财置备了他们的家,家具,外加一亩田。
等他们在一起三个月后,陆英和窦平兴回家认了错。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陆英的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是打心里不愿意女儿嫁给他,就让他入赘。
陆英不同意,她明白,窦平兴有别的志向,他不能局限在一个酒窖作坊。而且一旦入赘,他一定会背上贪图小姐家里钱财的恶名。
家里人执意要窦平兴入赘,陆英一再拒绝,最终,他们与家里闹翻了。
除了母亲偶尔偷偷送给女儿一些体己的东西,陆英与陆家好像没了往来。
“陆英她,身子不太好,但是总是要和我一起下地干活,还洗衣服、做饭、晒被子……她在家里没做过的,在我们这小小的家里都做了个遍。当时我们是多么快乐啊……”
尚清风微微点着头,听他接着讲。
日子虽然清苦许多,可是两个人过得还是有滋有味的。
比如,窦兴平做得一手鸡蛋炒野菜,陆英煨得一手好汤。
吃与住这样的大事都解决了,那还担心以后的日子吗?
陆英因为身子不太好,就比较喜欢鲜艳的东西。窦兴平没有钱为陆英做一身鲜艳的衣服,只好东拼西凑拿回家一些彩色的碎布条,用这些碎布条把家里装饰得十分明艳。除了这些,窦兴平还在小院的篱笆外,种了一圈的花。陆英学了怎么做干花,于是屋子里,院子外,哪里都是花草。
他们都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人指指点点、没有人胡言乱语,只有他们两个一起认认真真地过日子。
“陆英病了,大夫看了说是积劳成疾,再加上她本身就虚弱,所以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我们在一起才三年,我们明明还能有很多个三年一起度过,她却走了。”
他说得很平静,神情恍惚。
虽然陆英和家人的关系很僵,但是她走了,他必须要通知他们。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跪在陆英父母面前,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陆英的父母最终还是知道了,他们连忙快马加鞭地去看女儿,然后出钱将女儿葬得安稳一些。
陆英死了,秋天也到了。
他看着院子里的花一点点地凋谢,叶子一点点地脱落;看着房子里的干花似乎比以前更加皱缩。他觉得十分难过,就将所有的花都挖走。
他回到屋子里,发现屋子里都是白绫。陆英喜欢艳色,她可受不了这些惨淡的颜色,她要是回来看到了,一定会很伤心地质问他:我的九色门帘去哪里了?那条象征着我们天长地久的红绫去哪里了?
按照陆英的性子,她时一定会问的。所以他在她下葬后的第二天,就把家里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屋子里面多了一个牌位。
前来吊唁的人,见了这番情景,都是骂。骂他丧了妻子不难过,真是狼心狗肺。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要过来骂一骂。
窦平兴并不知道自己招惹到谁了,他很想辩解,自己真的很难过。可是他没有辩解,因为他真的很难过。因为那个说好了一生一世的人,走了。
“我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陆英开心就好。”
尚清风突然觉得坐立难安,因为刚进屋的时候,他也想指责他来着。
“您的妻子遇到您这样的知音,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谢谢。”
“我要走了,这衣服……”
“你穿着吧,这是陆英好友送的,我没有穿过,你就拿着吧。”
“这怎么好!”
“遇到一个理解我的人,也是不容易。”
“告辞!”
“再会。”
尚清风出了窦兴平的屋子,发现雨已经十分小了,细细得像针一样,扎在身上,撩拨的人痒痒。
他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相比之下,自己的遭遇,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是他也更加坚定了这个世界,爱这个东西,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够。
他往前走着,忽然被人打了一拳。
他捂着腮帮子怒吼。
“你干嘛!”
“你这……”那个人推了推圆圆的眼镜,“对不住对不住!我认错了人!”
“你这四眼鬼!我好端端地还要挨你一拳!”
“真是对不住!”那人连忙赔罪,“实在是你的衣服与我熟悉的那人的衣服一模一样,我这才认错了人!”
听到这个,尚清风忽然敏锐起来。
“那也就是你本来想打那个人?”
“是是是……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别急着走呀!”他拦住了他,“你是不是要去窦兴平的家!”
“没错!”
“你这架势是要去打他?”
“他这王八蛋,我要亲自教训他!”
“他可是刚死了发妻,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就是个混蛋!都是他害死我的好友!”
“等会儿……你就是陆英的那个好友?”
“你认得我?”
“实不相瞒,我这身衣服就是从窦兴平哪里来的,他也顺道讲了讲他与陆英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感人肺腑,你这要干什么?!”
“感人肺腑?陆英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还有脸说他们之间的事!”他喊着就要走。
尚清风虽然一头雾水,但因受了窦兴平的恩惠,绝对不会乱让别人去寻仇。
“你若讲不清楚,我是断不会让你去打人的!”他拽住那个四眼。
陆英和窦平兴在一起一年之后,两人之间,就慢慢生了嫌隙。
窦兴平每天耕作回来,都非常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在门口迎接他,并告诉他已经备好了饭菜,烧好了水。可是他每次回来就会看见陆英倚在床头休息。他觉得陆英不能帮他干些重活,一天到晚都要休息,连做菜也做不好,就是一个废物。一开始还能容忍,可是与她说了几次三番,她从来不知道悔改,还是需要窦兴平的督促。所以到后来,他会粗暴地将陆英拎起来,大声地斥责她。陆英总是会低声下气地道歉,让他不要生气,然后为他做饭。可她只会煮汤,菜做得不好。为此,窦兴平越来越觉得当初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