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潍城是一道屏障,那里山峦起伏易守难攻,屏障后是无数的百姓人家坐落在不同地方。
无数个小镇,小镇四周又有无数村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家所依赖凭借的就是潍城,依赖着顾将军。
在这个地方很少有人不知道顾将军,南边长安时不时便会有快马加鞭送来皇上的恩赐,过一层层严密的防守,最终来到将军府。
顾将军平日都跟兵卒在演武场,身先士卒,很少回到将军府。
他大刀阔斧的走了进来,声音雄厚有力:“辛苦天使了。”
王总管笑呵呵道:“您哪里的话,多少人都想看看您这位大英雄,咱家是有幸啊。这次特意带来了陛下的慰问,陛下可真是看重您呀……”
天使宣旨,众人跪地聆听,无非就是爱卿辛苦,朕很是挂念之类的话,听上去有些肉麻。
一箱一箱的抬进来好东西,都是陛下赏赐。
王总管指着一个箱子让人打开,道:“这是当年梁王殿下征战沙场的光明铠,陛下为鼓舞顾将军特意让咱家送来。”
顾将军望着被士兵抬起来的光明铠,鼻尖仿佛闻到了一股鲜血,他轻轻抚摸,躬身行礼道:“陛下抬爱,臣定然会为国为民,尽忠职守。”
“久仰顾将军大名,大人才干超群,英勇善战,实在是神交已久。”旁边一个官员打扮的人行礼,那人微笑道:“在下刑部侍郎越燕思。”
即便是远在边关也听过此人名字,这是新任状元郎,陛下宠臣,顾奕心里微微一沉,陛下宠臣都来了么?
王总管又是几番夸奖,似是不经意道:“陛下知道顾将军的忠诚,否则也不会类比梁王。”
顾奕道:“铠甲梁王割爱……”
身后的幕僚推了他一下,幕僚恭敬道:“实在是我们将军的荣幸,梁王忠君爱国一直都是楷模,将军一直说要保家卫国,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与抬爱。”
王总管笑成了一朵菊花,连连点头。
幕僚偷偷看了将军一眼,轻轻摇头,警告他不要主动提及梁王。
陛下在这个时候赏赐东西,又是梁王的光明铠,背后深意要细细揣摩,顾奕本就身份特殊,不可搅和进风浪之中。
王总管是陛下身边的人,随便一句不经意的话传入陛下的耳中,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会埋下祸端的。
顾奕不擅长应对这些,好在他有擅长这些的幕僚说着花团锦簇的谢恩言语,安排着天使参加宴席,直至日暮。
他难得放纵自己喝了两杯酒,席间还是那般热闹,烧着火盆滚烫,火花崩裂,笑声不绝于耳。
他走出屋子站在廊下,冷风嗖嗖的吹着,廊下的柱子红漆斑驳,留着岁月的痕迹,上面深一道浅一道的血痕是昔年留下的。
当年潍城被破,将军府大门被敌军踢开,当时的守城将军就死在此处,他当时还只是个亲卫兵,眼睁睁的看着守城将军被三根长枪贯穿,一个突厥人从身后一跃而起,一只手攥住他的头颅,另一只手捏着弯刀抹着他的脖子,一阵血红漫天,鲜血喷涌,头颅像皮球一样攥在突厥人的手里。突厥人用力一踢,那头颅滚了好几圈。
“哈哈哈哈——”
头颅睁大眼睛,在蛮人的笑声里死不瞑目。
顾奕只觉得脸颊疼,他低头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那年他被人迎面劈中,一只眼睛作废,长长的一道伤疤在右半边脸安家落户,像一只丑陋的蜈蚣。
“将军,外边天冷,你你可要保重自己。”一个小太监跟了出来,给他拿了件披风盖上,在系披风的时候悄声说:“梁王殿下问,将军可还好?”
顾将军眉头一拧,默默无言。
那小太监说完这句话就退下了。
顾奕一直在外边站着,天空灰暗,灰蒙蒙的天空昭示着一场大雪将至,冷风也不过是前奏而已。
幕僚跟了出来,小声道:“外头冷,进屋吧。”
顾奕不进去,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道:“进去我难受,一进去我就醒了。我不仅仅是将军,我还是官员。”
幕僚冷笑一声:“你是官员还是将军,手握重兵,陛下都要安抚,你怕谁?”
“我怕梁王,我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从来就没怂过,现在是真怕。”顾奕郑重的看幕僚:“刚才有个小太监过来与我说,梁王问我好不好。”
幕僚神色冷峻,当即问:“梁王要是真想反,你怎么办。”
顾奕严肃道:“百废待兴,殿下绝非为一己之私置天下万民于不顾的人。”
幕僚跟在他身边很久,但和那位军神接触不多,承认那位威名赫赫,却并未像顾奕一般视作神灵。直截了当道:“有些人即便是看一辈子,临到死说不定还要说一句看走眼了,你又怎么能了解梁王全部,他毕竟是皇族血脉。回答我,将军,如果他想谋反呢。”
“……不知道。”
他不知,所以怕。
三年前,最后一场战争平定,梁王班师回朝后便在府邸闭门不出,甚少出现在人前,逢年过节偶尔会露面,他们说梁王这是为了减少陛下猜忌。
顾奕很久没见到梁王,但梁王是他这辈子最仰慕的人,纵然他比他还大上十岁。
幕僚神色阴沉不定,最后一狠心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管他呢,反正都是皇子龙孙,谁当皇帝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但是咱们得明明白白的,不能不清不楚。”
“啥意思?”
幕僚沉吟片刻:“我总觉得最近传递来的消息太诡异,都是些不阴不阳的消息,感觉像是在钓鱼。当然也不排除梁王在试探你这个老部下是否还是当初的那颗心。”
近来一些流言蜚语似起,一些人给予或多或少的暗示让人摸不着头绪。
顾奕斩钉截铁的说:“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些消息,我只相信梁王亲口之言!”
“你不信,旁人未必不信。”
“你的意思是?”
“宫里来的小太监为什么会为梁王带话。若他是梁王的人也就罢了,若不是谁会这么做?”幕僚闭目快速思量,轻声细语的说:“陛下在试探你是否忠诚?”
“不清楚。”
幕僚道:“这个时候试探你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是你有谋反的心思,陛下也会安抚你装作不知道,就如同赐你明光铠。不过也说不准,陛下是出了名的阴沉,喜怒不定。”
顾奕感受着刺骨的冷风冲刷着自己的脸颊,一瞬间仿佛在悬崖上摇摇欲坠。
别人眼中的他是一把刀,伤人,还是伤己,大家都在掂量,猜测。这个时候他的想法反倒不重要,他活在别人的眼睛里,一举一动都备受猜忌。
自古握兵权者,死在战场上是好的归宿,死在猜忌里的太多了。
他说:“老子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老子是将军,打仗守国战死沙场的。”
幕僚:“他们要是明白这个道理,这国家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两两相对无言。
“将军,军师,不好了。”里面有人急吼吼的跑出来,面上都是惶恐:“使者团中毒了。”
空气更冷了几分,阴沉沉天空快要压下。
顾奕脸色大变,抬步回屋,只见被宴请的使者团众人一个个东倒西歪,趴在桌上呕吐,哎呦声此起彼伏,除此之外陪坐的军官都安然无恙,不知所措。
夜间灯火照亮冷然,仿佛有杀手在静谧的夜爬上了城池,割开了守卫的脖颈,鲜血四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这……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