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比起四面环山的村庄要暖和一些,但冬季仍旧是雪不化。
巽玉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响,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蜿蜒一路向小巷。
他谢绝了若水提出的马车想送,步行丈量郭府和饺饺住所之间的距离,被呼啸着的冷风吹过,头脑似乎清醒了不少。
甚至说那句话:
“嫁人。”
饺饺将来是要嫁人的,对方可能不英俊帅气,但足够体贴,最重要的是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
巽玉在说出这两个字以后并没有觉得轻松,他明白自己压抑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在克制。
人,生而为人,不是野兽,那就不能被本能控制。
情、爱、欲望、贪婪、勇敢都是本能在作祟。
他嘲弄、轻视那些在自己过往中扮演着不轻不重角色的人,万万不可与他们一样。
伫立在门口迟迟没进去。
门开了。
饺饺拿着一本书出门,见他一笑:“回来啦,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巽玉含笑:“刚到门口你就出来,是去做什么?”
她晃了晃书:“我有不认识的字,去问问隔壁的先生。”
他不动声色的拿过书,顺手搂着人的肩膀走回屋:“隔壁的先生你还要去找,这有个现成的先生等你来问。”
显然是忘记了方才的人性思索,建设良久被一朝打回原形。
饺饺回屋给“先生”泡了杯茶,装了点瓜果,老老实实的坐在对面求先生讲课。
巽玉翻看了一下自己走之前给她上课的论语,忽见自己在书上的批注被人化掉,下面有新的解释。
饺饺是自己手把手教导起来的姑娘。未来会有那样一个人,把他的教导推翻,抹杀他的存在。
他浅浅的笑了,伸手捏了捏饺饺的脸蛋,柔声说:“饺饺想过将来嫁什么样的人么?”
饺饺想了想:“忠诚,善良……”
巽玉微笑,连接下来要嫁的人都想好了。
他忽然发现饺饺鬓上多了一支陌生的发簪,伸手抚摸。
“这是今天李成森送来的,他用了一个晚上修好了我被火烧的发钗。”
“他很厉害。”
巽玉曾想着要帮饺饺找一个合适的对象,饱读诗书,科举在即的李成森似乎是个不错的人,有着广阔的未来,年纪也很合适。比他年近三十的人合适多了。
最重要的是饺饺喜欢读书人,那种真正饱读诗书的文人,不是自己这种半吊子,靠着脸装门面的人。
饺饺弯着眼眉:“将来他中了状元,我这根发簪就很值钱了。”
巽玉笑了:“状元很难的。”
当状元得家世好,学识好,还得有人保举,最重要的是得皇帝赏识。
饺饺疑惑:“那他能当什么?”
“入三甲,厉害点就探花,他那模样当得起探花。”
“厉害么?”
巽玉笑了会儿,顿了顿,点头说:“厉害。”
真的很厉害,能在众位学子当中脱引而出,从寒门这个负债里爬出来,成为天子门生,一朝改变地位,如果有能力本事说不定能官居三品。
一生的命运都会被改写。
但那可能性很低,需要从无数人中杀出来。即便是没杀出来,就李成森的出身而言,他仍旧很厉害。
所以说,饺饺的眼光不错。
饺饺笑的很开心。
巽玉心里不太舒服,尤其是看着人笑的这么没心没肺,他又去捏了捏饺饺的脸蛋,看着她鬓上的发簪也不顺眼:“我不是送过你一个很华丽的发簪么?”
“所以不适合日常佩戴。”
“这样呀。”
巽玉沉思片刻,一副明白了的神情,拉着她起身:“走。”
饺饺惊呆了:“咱们不是要读书么?”
“脑子聪明读书只是辅助,别真的以为读书多,读书好就可以改变一切。”巽玉拉着她往出走,故作不经意的说:“先帝时文官权重,结果江山失守险些不保,若非有武将力挽狂澜,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饺饺说:“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两者缺一不可。”
巽玉笑的满意,又说:“居家过日子是治家非治国,文人的弯弯绕绕也不适合你,还得是习武之人率性而为,不掖着藏着。”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叹了口气:“这话你同我说过好几遍了。不过是变着法的说,你说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觉得各有各的好,何必争高下呢?”
巽玉怔怔,笑说:“饺饺说的是。”
“那咱们出门做什么?”
“我给你买发簪,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随便买。”
饺饺停下走动的脚步,有些无奈:“巽玉,今天是大年初一哪里会有人家营业?”
就是酒楼也是大年初六才开始营业的啊。
巽玉很想让自己的形象更加饱满一些,鲜活一些,在饺饺的记忆里更深刻一些,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在她的生命中。
可是事情好像总被自己弄砸了。
“巽玉啊。”饺饺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以一种和善安抚的口吻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我觉得你好焦虑呢?”
他额头有些烫,大概是又脑子发热了。风一吹,又冷了几分。
“不舒服么?”
“没有。”
饺饺跑过去推着他进屋,抱怨道:“真的会生病的。好端端的说着话突然要出门。”
室内温暖,冻得冰冷的手也在恢复,他握着饺饺的手好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倒了杯热水,塞进他的手里,说:“明个咱们就要开始走亲戚了。不过咱们也没什么亲戚,就是若水程何他们。后个回村里坐坐,看看村长他们。”
“都听你的。若水那去一趟,程何那里就不必了,我昨个晚上教他读书,他头晕目涨估计要缓几天。”巽玉握着热水,感受冰冷的手回暖。
饺饺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自己听见的话,缓了一会儿问:“教他读书,他反应这么大么?”
“自然,我可是个严厉的老师呢,也只有在饺饺面前温柔一些。”巽玉板起脸来。
她看着那惊艳的容颜,忍不住道:“你就算是不笑也像是在笑。”
巽玉低眉浅笑,分外温柔。
两人说笑闹了一翻,看了几页书,认了几个字,饺饺便去做饭,巽玉烧火打下手,已经是熟练工了。
热了热除夕中午的饭菜,额外又做了一份羹汤,两份青菜,其中一道是巽玉下厨做的。
等着三娘回来,巽玉出去放鞭炮,大家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午饭。
饭桌上饺饺把什么时候回村子说了一下,三娘表示知道了,说:“那我先去铺子住,你们走亲戚我就不跟着了。”
饺饺想,也是。三娘和若水不熟悉,没必要跟着去。
吃完饭三娘主动洗了碗便回了铺子,先前那回流言闹了一遭,她见着巽玉能躲则躲,基本上不在一处。
屋内剩下两个人,巽玉便握着饺饺的手,手把手的写字。说也奇怪,他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这一手字却不错,颇有风骨,个人意味极为浓厚。
饺饺在他的教导下,临摹着那一张张的字,她写的字有点巽玉的意思,但更像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手笔,在一张张的宣纸上写下,写的心里亏的慌,连忙道:“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