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情。”饺饺想想就头疼,微微皱眉。
巽玉伸手抚平她眉间的川字,柔声细语道:“不要为今日的事困扰,你放心,以后都不会打搅到你。”
饺饺不自在的后退了一步,让两人之间保持一定距离。
巽玉仿佛没发觉,优雅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仍旧带着和煦的笑如春风拂面。
旧情人见面实在尴尬。
尤其是饺饺还要说一件更尴尬的事情,她说:“四娘不是你的孩子。”
巽玉想了想:“她跟我生的很像。”
饺饺嘴角抽搐,四娘像她父母,单眼皮,小眼睛,塌鼻梁,和巽玉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巽玉又说:“难道你还要与我说,这是你与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不成?”
饺饺翻白眼,严肃道:“怎么可能?那是三娘的妹妹,她母亲死在了逃难的路上,父亲是个不管事儿的,我代为养大而已。”
巽玉出奇的平静:“哦。”
饺饺瞧了瞧他,他仍旧是微笑,往前走了两步,青石板路上的碎石子用作点缀,不会清扫得过于干净。他被地下的碎石子拌了一个踉跄,又迅速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甭管千刀万剐,姿态还是有的。
饺饺看着于心不忍叫了一声:“巽玉。”
“嗯?”
“你还会再有孩子的。”
巽玉沉默了半晌,忽而一笑:“不会了。”
阳光偏移,他侧脸有阴影。
云层异动,渐渐笼罩天空,遮挡太阳。上午还好,下午显得阴沉沉,白云沾染墨渍渐渐发灰。
皇宫的路很长,走起来颇为费力。
乾清宫在中轴上,寿康宫在西北角,来时他坐着轿辇,眼下一群人抬着轿辇在后方远远跟随。
巽玉是有私心的,他想同饺饺再走一路,所以他不吭声。他不说,饺饺便不知道身后的轿辇是可以坐的,便一步一跟随。
他的步伐缓慢,偶尔还要停下,在凉亭里歇歇。
饺饺四处张望,她对宫中还是较为好奇的。
四根石柱顶起一个石质的凉亭盖,错彩镂金、精细华丽,以石仿木雕刻斗拱、挂落,屋顶用石板做成歇山、六角攒尖。
饺饺在若水那座仿江南小院里,见过重檐的石凉亭,而宫中的是四层重檐,镂刻精致,轻巧而不重。
她没见过世面,在寿康宫就被晃了眼,眼下见宫中处处都透着富丽堂皇,人日日住在这个地方那得快活成什么样?
可瞧瞧贵妃,瞧瞧巽玉,真没觉得哪里快乐。
“来长安住可习惯?”巽玉休息的空档问了一句。
饺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长安真热。比凉州热好多,东西也好贵,钱还难赚。”
巽玉似模似样的点头:“是呀,还太大了,出个门不做马车走着累,坐马车闷热,春夏这样舒服的日子没几天。”
饺饺用力的点头附和,顿了顿,不太好意思:“但也有好,好繁华呀,有好多二楼,有好热闹的地方。”
巽玉若有所思:“蓟上酒楼喧鼓吹,帝城车马走骈阗。”
饺饺不太懂,“大概是这意思吧。”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雨水。
外边已经是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雨像是前奏般落下。
饺饺还在看落雨,巽玉已经拉起她的手腕,飞快的往出走。
“下雨了。”
“是啊,此时不走,风雨更大。”
二人急急忙忙在风雨近乎奔跑,饺饺起先是被拉着跑,后来她干脆撒丫子跑。
后面的宫人都惊呆了。
巽玉很痛快,他喘着粗气跑到了乾清宫的长廊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望着翻腾的天空。风怒欲拔木,雨暴欲掀屋。
好大的雨水。
他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饺饺的脸,吸了口气:“真不是我女儿啊。”
饺饺被冷不丁的一句话问愣了,反应一下:“不是。”
他侧过头去,像个小孩子:“有没有可能说,你讨厌我,有女儿也不想给我认?毕竟你恨我,恨的夜里梦见我都牙痒痒。”
“我已经许久不梦你了。”
“……”并没有觉得安慰。
饺饺伸手将他的碎发别再而后,轻轻地说:“我不讨厌你,但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得还回去。”
指尖有温度,掠过脸颊的时候温热让人着迷。
巽玉控制住了想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暖一暖心脏的想法。他抬步往里面走:“在乾清宫呢。”
西暖阁里,皇帝皇后四娘都在。
皇后娘娘一身宫中家常服饰,怀中抱着四娘逗弄,陛下批阅奏折,偶尔抱怨一句哪个大臣又生事。
巽玉带着饺饺进来, 颇为狼狈。
皇后赶紧吩咐宫女找衣服给二人换,饺饺被带了下去,换了一身衣服,衣服稍微有些宽松,她的头发被解开,用毛巾好好的擦拭一遍,还是有些潮湿就没梳起来。
回到西暖阁,饺饺手足无措了一下,皇帝皇后这都是梦里也不会出现的人。她在贵太妃那都要行礼,何况更加贵重的人。迟疑着,学着当时的姿势行礼。
肯定不规范,在寿康宫就被嘲笑了。
但这里没人笑。
皇后将孩子给了宫女,上前一步亲自搀扶,和蔼的说:“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饺饺犹豫了一下,说:“不是一家人,我与巽玉不是……”他们和离了。
皇后暧昧笑了一声,“巽玉,是梁王的字吧。”
“是呀,皇兄总说我字取得太随意。”巽玉同样散着头,披肩长发,散开的发没了发冠的遮掩与束缚,露出了故意遮起来的白发。
三千青丝一半白。
饺饺之前没看见被黑发遮挡的白发,眼下一见很是惊讶,用眼神询问。
他摸了摸自己的发丝,浅笑道:“好看吧,像是落了雪。”
饺饺不语。
巽玉上前接过四娘,四娘含糊不清的喊:“爹爹。”
他教了很久,怕自己哪天死了,没人教她。
他仔细端详着这个孩子,怎么看都像自己女儿,抱在怀里喜欢了半天,又看饺饺,眼睛微红:“真不是啊。”
饺饺动了动喉咙,她无比痛恨巽玉不长脑子直接将孩子抱走,而不是问自己两句,当时说清楚了哪里会像现在这么黏糊。她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巽玉回头看向皇帝,万般无奈的说:“皇兄,是我弄错了,不是我女儿。”
皇帝朱红御笔一顿,头也不抬道:“冒充皇嗣,当诛。”
饺饺浑身一凉,没能冷到她的雨水瞬间凉意漫步全身,喝几碗姜汤都暖不回来。心急的从巽玉怀里抱过四娘,说:“是巽玉抢走的孩子,我都没来得及说话,这孩子也是无辜的。”
皇帝啧了一声,那孩子真不像巽玉的血脉,只是想着,无非是个女儿,全当哄弟弟开心了。一出戏既然唱了,怎么没唱完呢?
他不悦的抬头:“若非你故意引导,怎么会误会?”
饺饺想,宫里的人都不讲道理。让有权有势的人讲道理的确有难度,她看向巽玉。
巽玉仍旧是无奈的笑着:“皇兄,那不是我的女儿。”
皇后本以为是一场合家欢的戏码,没想到平添变故,她不敢轻易说话,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