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玉是在三天以后病情突然恶化,在昏迷当中一个劲儿的抽搐,呼吸变弱。
太医摸着脉搏,叹了口气:“准备汤药吧。”
三味汤灌下去,那真的是再无后路。
索性梁王殿下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年幼的时候在宫里面乱跑。
皇宫特别大,尤其是对一个孩子而言。
皇宫里的人很多,但熟悉的没几个。
大家就像是春天里的花开一茬,秋日里败一茬。周而复始,熟悉的面孔没几张,人还是那么多。
所以巽玉特别不明白,明明宫里每年都会死很多的人,为什么他杀一个就不行?
这个问题困扰着年幼的孩子,却没能困扰住他的步伐,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除了贵妃无人敢管,无人去管。
那段时间贵妃濒临失宠,对他处于放养状态,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巽玉甩开了侍奉的宫女太监,一溜烟儿的在假山里穿梭,在小桥上晃荡。今天放风筝,明天踢蹴鞠,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愣是没一个人提出来。
他就像是春天里的野草,肆无忌惮的生长,最后长大了别人家的院子。
就是东宫。
东宫是个被人暂时遗忘的地方,那里住着太子殿下,不过没人将那的太子殿下当回事儿。
这要从陛下身上说起,陛下有老婆,有嫔妃,但一个孩子都没有,一直到了三十岁后继无人,大家都在说这是亡国的征兆。
太子是一个宫女生的,那宫女出身平庸,偶然一次被陛下宠幸,直到快临盆才被知晓存在,有幸诞下一子。
皇帝初得长子欢喜异常,带孩子平安长到两岁,看样子立得住脚直接立为太子。那个宫女水涨船高,为了让皇子身份好看,皇帝废了原配,改立宫女为皇后。
可惜这宫女没福,不过半年就病逝了。
后来贵妃入宫,为陛下诞下二皇子,紧接着孩子像流水般生了下来。皇宫里处处都是娇花般的女子,夜夜都有婴儿的啼哭声。
皇帝急于在各种女人身上奔波撒种,仿佛这样就能让人脉稀薄,亡国之象消失。
最初被陛下急急忙忙立为太子的皇长子,处境极为尴尬。他没有雄厚的家世背景,也不是后宫里唯一的孩子,甚至不是最讨陛下喜欢的皇子,渐渐的太子被忽视孤立。
和那个时候的巽玉处境不谋而合。
巽玉爬上了东宫的墙,托腮坐着看对方园里的果树。
恰好太子当时路过,仰着头提醒道:“坐在那儿小心摔下来。”
这个时候就得说一点,这么多年来不是没人想要废太子,可太子实在是挑不出错,功课优秀,尊师重道,品德优异,大家甚至都怀疑这是皇帝的种吗?
巽玉则是和太子完全相反,他是邪恶的代表,长了仙子的容颜,长了魔鬼的心肠,呲牙一笑就是个小混蛋。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为了吓唬人,可能是觉得有趣,他得到了这句提醒,身子往前一仰,直腾腾的就摔了下来。
这摔一下可是很疼的,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玩。但就当时而言,巽玉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这个小混蛋的确是故意的,只能归结于年纪太小,十岁的孩子不知轻重。
最后自然也没有受伤,太子殿下飞身一扑,将人搂在怀里,两个人不过相差了五岁,那么种种重重一砸,太子只觉得眼冒金星。
巽玉是没觉得疼,毕竟底下有人肉靠垫。
他似乎觉得这是个比较有趣的游戏,以后的日子里经常来东宫爬墙,看见太子来了就往下摔。
后来有一次太子接的不及时,他重重地跌在地上磕破了头,知晓了疼痛轻重再也没干这种蠢事。
太子给他擦额头上的伤,一面心疼的说:“我是故意的。”
巽玉的眼睛亮晶晶,没脸没皮的说:“你可真坏。”
不过因为这次受伤反倒引起了贵妃的重视,可能贵妃也明白陛下的心没办法留在她一个人身上,所以转而专心致志的照顾起了自己儿子。
巽玉觉得很不耐烦,他受不了贵妃的幽怨,贵妃的哭诉,以及贵妃的关爱。
半大少年正是淘气的时候,上房揭瓦,各种闯祸,贵妃的每一声叹息,都会让他更加的烦。他喜欢溜出宫去玩,看到广阔的天地,看那渭河上的美景,纨绔子弟喜欢做的招猫逗狗他都喜欢。
可惜后来上学了。
他和太子以及一众弟弟在上书房里读书,今天欺负欺负这个,明天伸拳头要揍那个。
上书房里的太傅特别不喜欢他,说:“二皇子好斗残暴,将来是个杀人无数的主,必然会惹来天怒人怨。”
巽玉就将太傅的书扔进了马桶里,说他的圣贤书跟厕所里的污秽之物没有区别。
陛下大怒责备他。
朝臣上折子说二皇子是不可救药的恶劣之徒,侮辱圣贤。
贵妃不敢吭声,只有太子站出来说:“是太傅先辱骂皇子的。”并且将太傅说的那番话延伸为对皇帝的不敬。
皇帝信了太子的话,转而想要处置太傅,又问巽玉:“你可是因此愤怒才做出侮辱圣贤书的举动?”
巽玉笑嘻嘻的说:“不是。他不过一个教书的,怎么能定了我的未来。我就是讨厌他,想看他痛苦,会为了几本书而痛苦的人不过如此。”
于是乎巽玉就被发配到了国子监,那里也是读书去的好地方,但对于皇子来说毫无疑问是流放。他连皇宫都不用回了,可以直接住在国子监里。
太子问:“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巽玉淡淡的说:“圣贤书在我眼里跟马桶里的污秽之物没有区别,皇宫里的人跟圣贤书没区别。”
可能还要再差一些,是一坨狗屎。
太子将巽玉摁在那一顿胖揍,然后给他收拾了个包裹,骂了一声滚,将人撵出了宫。
巽玉开始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他那个时候觉得外边的呼吸都是甜的。
贵妃不这么想,她就这一个儿子就指着这个儿子争气呢。眼见着儿子越闹越糟,她只能另辟蹊径,想靠联姻来提高巽玉的身份地位。
那个时候江山已经动摇了根本,战事不断,歌舞升平之下是暗流涌动。皇帝与大臣拼命的粉刷太平,仿佛要不睁开眼睛就看不见摇摇欲坠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做生意的做生意,勾心斗角的勾心斗角,追逐着名利地位,每个人就跟叫不醒似的。
后来凉州潍城破了,快马加鞭送回一封信。说士兵们靠吃死去的同胞尸体坚持了半个月,请朝廷派出援军。
结果朝廷的这帮人愣是为要不要求和而争论不休。
他们不想打仗,毕竟那些支撑着军队的粮食已经被他们贪污,钱财都收到自己私库当中。这些粮食钱财应该用来给他们一掷千金,抛到湖水里听响,养着戏子妓女玩。
哪里有粮食给保家卫国的士兵吃?
哪里有盔甲给保家卫国的士兵穿?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青楼里的歌姬凄惨的歌声透着嘲讽。
巽玉觉得这帮人真有意思,连青楼歌妓都开始从萎靡之曲换成了担忧江山社稷的歌。这帮人还在为了利益而产生争执。
他想了点儿办法,让皇帝将自己派了出去,不是主将是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