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暗的夕阳光景下，有一位老母亲坐在窗边发呆，她的眼神里已经看不见光亮了，所剩的只有黯淡。
许素梅在等女儿的过程中，看见存放在抽屉里的老相册，相册的纸微微发黄，在胶卷都金贵的年代，她带着孩子们在每一年都留下影像的记忆。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经济情况允许，另一方面是因为许素梅十分恋旧，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挽留从前的回忆。
现在看起来，大女儿和小女儿的性格，年间就已经从相纸上看出来了。
每次拍照的时候，曼文总是羞涩地躲在曼青的身后，她明明长得更加美丽动人，梳着一个长长的油光辫子，脸上的笑容却只能用羞涩来形容。
曼青的笑容则更加意气风发，从小就听曼青的爷爷说，她的长相里面带着一股男儿气，的确，高挑的眉宇之间，闪烁的是跟老何一样的坚毅。
如今，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自己的这双手已经拴不住他们的翅膀，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许素梅甚至想，如果在一开始就知道女儿们是朝这样的人生轨迹走去，大概会用更加严厉的方式去管束他们的感情吧。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就像老何说的那样，“儿孙自有儿孙福。”
许素梅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今天晚上想要吃小米南瓜粥，女儿的肠胃不太舒服，这两天都应该以清淡为主，许素梅是牢记这些金科玉律的。
看了下时间，还没到她下班的时候，索性就出去散步。
却看到老何不远处走来，从花园的正中心走到跟前，对方才看见自己。
“你怎么来了？”
许素梅说着，停住了脚步。
“我怎么不来？这个房子当初还是我买的呢。”
“你看看你，一言不合就在这里跟我着急，我是问你，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咱们家自己的那些煤气都关上了吗？”
何振梁的眉头微微皱着，“当然关上了啦，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再说了，我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我不回去。”许素梅摇了摇头，看到老何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肯定是要来找曼文疏通心理的，但是她也实在太明白丈夫的性格，怕是三言两语之间，一场家庭矛盾又在酝酿了。
“你看你，这几天的时间呢，你的颧骨就已经高潮了，这脸蛋也瘦得挂不住肉，老伴儿啊，好歹也想想自己，权当是为了我，好吗？”
许素梅听到何振梁这么说，眼眶微微湿润，但是表情却异常坚定，“女儿在要上班，还要去处理跟那个小兔崽子的矛盾，我不站在她的身边，谁还能站在她的身边呢。”
何振梁拉了一把许素梅，“不要在这里说，咱们上去楼上说。”
“还没到做饭的时候，我想下来透口气。”
“我就说，你现在已经把自己折腾的不成样子了，饭我来做行不行？”
“你能做的好吃吗？”
许素梅笑了笑。
“好不好吃另外说，可是我们的态度应该被孩子知道，你如果总是这样大包大揽的，怎么能行呢？”
何振梁现在完全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天和刘文燕的谈话后，良心有些痛，想起了这位已经被他遗忘在脑后的老伴。
人老了，就是这样，往往情感会战胜理智，去做一些在年轻的时候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我不是大包大揽啊，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管的阶段了。”
“那我就问你，在你看来，咱们女儿什么阶段不是不得不管的阶段？刚结了婚，陪了一套房子给她作嫁妆你也不放心，生完孩子你还是不放心，现在真的有问题了，你就更不放心了。”
“老何，我知道你对我的意见很大，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坚持的。”
“你要坚持也没有问题，也不该把身子搞坏呀。”
“我身体没有搞坏，这些都是你脑补的吧。”
许素梅走着走着，气喘吁吁起来，“还说是我脑补的，看看，以前绕着公园跑步都不带喘气的，现在呢？走两步你都费劲，还是跟我回去吧。”
“回去我就更加放不下了，你还是让我在这里吧。”
听妻子这样说，何振梁只好作罢，“那也得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要陪着就陪着，不要嫌我做饭难吃。”
何振梁觉得很孤独，自从女儿成家之后，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角色如同陷落泥沼中的鸟雀，扑腾一下也就下去了。
就算是多想融入老伴儿的想法，也都觉得是做不到。
晚上，何曼文回家，看到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何曼文有点膈应，知道父亲的动机不可能柔软，只能叫一声，“爸爸，你也来了。”
“我过来陪你母亲。”
“好的。”
何曼文闷不吭声地走到了餐桌旁，因为天气冷，母亲会把保暖罩子给饭菜都罩上。
“快吃饭吧，等下再去洗澡。”
若是在平日，何曼文是肯定要再把身子洗干净才肯吃饭，但是今天看到家里可谓肃杀的气氛，也明白了母亲这句话的含义，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忙的怎么样了。”
何振梁吃着饭，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还行。”
何曼文没有告诉父亲，单位里来了一个从别的地方选调的同龄人，同样的工作经历，但是她的基层工作经验要丰富许多，虽然是空降，但是实力雄厚，不可小觑。
“这段时间忙完之后你就回去吧，我说的回去不是糊糊涂涂的回去，而是说清楚的那种。”
“爸，我没办法跟那个老家伙同住一个屋檐下。”
“人家好歹是你的婆婆，我们是让你有性格，但是不是让你连尊重老人的传统都忘记了。”
“她不可理喻。”
印象里，何曼文不会和父亲说出这样走心的话，她惧怕父亲，就像是老鼠怕猫那样。
“换位思考一下嘛。”
何曼文没再说话，许素梅说道，“老何啊，不是我说，那个老太婆真的是有些欺人太甚了，上次我去找她……”
这话刚一说出口，迎面而来的就是父女两质疑的目光，何曼文的表情里带着恼怒。
“妈，你去找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