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梅大概明白，女儿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快要上班了，焦虑综合症也渐渐出来了，而朱江红昨天的到来，简直就是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请病假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就你一个吗？以前我也经常请病假，这有什么问题？”
“我这能一样吗？你们所有的人都把我当做另类来看，动不动就要给我特殊照顾，连病情稳定了，都不能及时出院，哪门子事儿啊？”
“是不是昨天我没有陪你好好聊，你生我气了？。”
“别什么事情都扯到自己身上，妈，你就自怨自艾的性格也该改改了。”
“我要怎么改呀？”
这句话可真是许素梅的真心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用从前顺遂的性格来面对余生，大概是因为人老了，越来越跟不上形势的变化，所以女儿看她也越来越不顺眼。
“反正今天这个院我是出定了，我想早点回去，接下来就能更好的投入到战斗中。”
“我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吧。”
许素梅终于妥协了，不过这只是第一步的让步，她还是寄希望于老何，希望老何出面，可以打消女儿这个疯狂的念头。
何曼文坐在病床上发呆，偏执从来不是她生命中的底色，可是这时候，她怎么着都得做到了。
昨天晚上着实是辗转不安，朱江红那得意忘形的笑容，始终在面前晃荡，她走的时候还跟自己说，办公室里面有一堆的文件要去处理。
这不就是说给自己听的？简直是不能容忍。
她虽然不像妹妹那样旗帜鲜明，虽然不像妹妹那样富有挑战欲，可是涉及到了自己的权威和地位，这一把交椅是肯定要去抢的。
母亲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哀怨的神色，“你父亲说遵从医生的意思，如果你非要出院的话，他现在就想过来接你。”
“看到没有？”
在几个月之后，刚何曼文想到那一次跟母亲的较量，心里头总是淌着血的，她甚至在想，为什么非要跟母亲计较一个有无？为什么非要用战胜和失败来形容他们这一场争斗呢？
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那行吧，既然你父亲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去通知白起南。”
“不用通知白起南了吧，我们自己回去。”
“你这不是胡闹吗？虽然我跟你爸爸有办法把你送回家，但是妻子出院，做丈夫的能不来接送？我看你这脑袋是秀逗了。”
何曼文对母亲突如其来的气魄给吓坏，她坐在那里，倒是一言不发。
白起南来的时候，额头上还散发着汗水，他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要突然出院？”
“就是因为好端端的才要出院，你这话怎么说的？”
此时此刻，何曼文已经站起了身，身上摘掉了所有的管子，没有了尿管、输液管，和那该死的呼吸器，何曼云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我是说，不要再等到稳定一些吗？”
“刚才医生已经说过了，我随时可以走。”
白起南看向许素梅，素梅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白起南只好作罢，他说，“那行，我去办理出院手续。”
母女两个对坐着，始终都不说话，倒是何曼文首先打破了沉默，“妈，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不就是出个院吗？我有什么好怪你的？只要你觉得行就行。”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在安慰女儿，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出了院，但是何曼文的心情始终没有办法完全放松，这一块石头一直无法放下，非得等到医院确诊的结果下来，除非等到办完顺利生下第二个小孩，否则，对于许素梅来说，这一次的隐患就像是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胎。
“是啊。”
何曼文说完，又抬眼看向了门外。
接触到太阳的时候，何曼文觉得发霉的身体终于恢复了新鲜，她抬起头，看刺眼的阳光，母亲连忙过来遮住她的眼眸方向，“你是不是疯了？只是太阳也不戴个太阳镜。”
“没关系。”何曼文说着，朝母亲微微一笑。
许素梅胸口的阵痛又一次袭来，如同潮水一般将她包围。
“你们先走着，我慢一点。”
因为到停车场还要有一定的距离，白起南是个男人，走起路来的步子自然快，何曼文就更不用说了，像是出狱一般，许素梅的脚步有些跟不上，只好交代道。
“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
“中午回去的话，我想先休息一下。”
何曼文看到母亲无事，跟白起南说道。
“你放心，我妈跟我讲，你出院的时候，他会走的。”
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心间，不是开心，也绝对不是沮丧。
“不用这么着急，过段时间再走吧。”
“现在走和以后走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让我的母亲心里好受一些，她怎么做我都支持的。”
“你不会是怪我吧。”
何曼文看向白起南，总觉得这一场变故之后，白起南对自己的态度是越来越好，隔阂却越来越深。
“我怪你做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谁都不想的。”
“对呀，连你母亲都不想。”
“你想说什么？”
白起南稍微收住了脚步，何曼文这段时间的喋喋不休实在是太多了一些，而且最后的结果是以母亲的黯淡离场未结束，身为孝子的他，实在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没有哇，我就事论事啊。”
“希望你出院之后可以好好休整，我是说认真的，多花些时间在沉默上，也许对你的心情也有好处。”
何曼文有些愣住，但是很快的，她又感觉到了一丝悲凉，原来在丈夫的心中，在医院里头住着的自己是一个实打实的弱者，穿着那一身白色的衣服，往病床上一坐，到处都有值得可怜的模样。
而现在，她是个能够正常行走的自由人，所以，丈夫对自己还会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面对喋喋不休的自己，他会反驳，会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