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的象棋一枚一枚巍然立在楚河汉界的两边,整个世界皆静了下来,暮雁瑤看着面前李神医无比认真的双眸心头复杂无比一时没有接话。
她会下象棋,更可说棋艺不凡,可这李神医既然敢提出这个要求想必他的棋艺亦不赖,若一局以后她输了,以李神医的坏脾气他断然是不会救叶渊凤的。
可若她不答应,那叶渊凤便真的一丝希望都陨灭了,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将叶渊凤的命压在一盘棋局上。紧张之感如一只无形的手抚上她的喉咙一点一点收紧,连通时间都被扼住。
暮雁瑤紧蹙着双眉,手死死的攥紧却不自知,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脑中一阵风暴侵袭着全身。
最后,她重重的一闭眼,随后徐徐睁开,眼中爆发出一抹深邃的光芒,似月光悠远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坚毅,似是要做了一个人生中一个最重要决定。
“好。我下!”
良久,暮雁瑤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随后伸手捻起棋盘上的小象,细细的端详,那小象的女子柳眉杏目,嘴角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只凭一张剪纸小象便能看出那超然的气质,如远山般悠远宁静。
“只是,神医可否告诉我这个小象中的女子姓甚名谁与神医是何关系。”
她看着手中的小象,无比认真的发问,语气沉沉似是一场回忆前的前曲。
语落,李神医放远了双眼,眺望着远处的远黛青山,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她唤作桢娘,前棋圣的女儿,因一次机缘巧合我们种下情根,一发不可收拾,她总李郎,李郎的唤我,说好了海誓山盟可她父亲却突然要她嫁给先帝。”
李神医顿了顿,浑浊的双眼似有一丝红色泛起,停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她开始虽不愿,可最后事关整个家族生死,她退缩了,后来她与我说我俩对弈一句,若我赢了她随我抛下一切浪迹天涯,若我输了两人永远不复相见。最后我摆好了棋局,她却未曾来赴约,嫁入了皇宫成了先帝最爱的桢妃,最后不到三十之年便命丧黄泉。后来我便躲进着山林,伤心欲绝研制了如今的灭情丹。”
“所以,神医是想圆当年之遗憾?”
一语中的,暮雁瑤直直的盯着李神医苍老的双眼,似想从她眼中捕捉出一丝动容。
整个小宅安静了下来,李神医未曾开口回答,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暮雁瑤见李神医不再说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带着小象缓缓起身行到不远处转过身,在原地停了停,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到底在作甚。
可下一瞬,当她转过身来时已不再是那个暮雁瑤,白净的小脸上温柔的柳眉,清澈的杏目,眼中带着复杂可那么留恋与不舍却如此真切。她由远而近缓缓来到李神医面前坐下,嘴角解开一丝恬淡的笑意,却用最凄凉的语气吐出一句话:“李郎,我来了,等了许久可是烦了?”
刹那间,仿似时光流转,那个已死的桢娘便新的活生生的立在李神医面前,一转流年苍老了他容颜,“她”却青春依旧。
她是在赠李神医一场超越时光的相见。
李神医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人,眼眸骤的涌起一阵风云,似情绪激动的微微颤抖了身子,好容易才忍下来,道:“你来了,便好……”
“下棋吧。”
“桢娘”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棋盘,没有在过多的说话,未来皆在此一局,叫她无论如何亦说不出再多的话。
棋局开始,李神医执黑棋先行,棋盘上的楚河汉界风云骤起,一场无声的厮杀打响。
暮雁瑤神色严峻不已,比平日占星卜卦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脑中算着每一步该如何前行,虽走红棋不占先机可却也不甘示弱。
她棋艺向来不错,从前在宫中除了姚云鹤外象棋真再无敌手,她本以为神医敢以棋局为赌注便棋艺自然非凡,可越下她便越发觉,李神医棋艺之差,难以言喻。
他没走一步,暮雁瑤便紧逼其后。
——吃。
——吃。
——吃。
棋盘上的黑子越来越少,强弩之末,断壁残垣之势。李神医捏着棋子举棋不定,眼中闪过了一丝慌张,而另一方暮雁瑤却胸有成竹,只是心中微微发酸,生出一个念头。
一旁的唐风与澈言咬牙看着大气都不敢出,见暮雁瑤已快胜了不觉喜上心头,可这喜悦还未上三分暮雁瑤下一个动作却叫他们惊的差点跌坐在地。
只见,在李神医已走投无路,必败之时,暮雁瑤放下攻攻帅一挥广袖,棋局尽毁,全然看不出原先的黑子惨状,红子的嚣张。
“李郎,我认输。”
她微抬眼眸久久的凝视着李神医的双眼,朱唇轻启,又吐出一句话:“可就算如此整个桢家的人命压在我们身上,你该如何?还要带我走吗。”
她语气淡淡,却在李神医心中掀起惊涛巨浪,他恍惚了神情看着桌上的乱局,一枚黑将被甩出了棋局外,“桢娘”的眼色似将他整个人看透。
“桢娘,在你眼中我终究不及你的家人。”
那一瞬,他似恢复了青春年少,将心底最深处的压抑的一句话吐露,他从来要的不是什么输赢。
“李郎,世间之爱本就不相冲突。就似你,身为医者若有一人为了更多人而放下我,我不会怪你。若你我心真在一处何必在乎朝朝暮暮?”
暮雁瑤想象着桢娘那时该有的情绪,说着她可能会说的话,劝李神医放下执念。她明白李神医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输赢,而是恨她为何连最后一面都不愿再见,便嫁入皇宫;更怨她最后放下可以自己,选了家人。
“如此,我输了你还要带我走吗?”
暮雁瑤看着李神医,强忍着心中的慌张,她在堵自己能解开李神医的心结让他真正心甘情愿的为叶渊凤解毒。
“……”
世界沉默了,整个空气皆凝滞了。
“我输了。”
一句写满沧桑的话终于打破沉默,李神医伸手凭着方才的记忆复局,以前残局再次显现。
“当年我就明白桢娘棋艺出众,不论来与不来我都是满盘皆输。”
语落暮雁瑤知道自己赌赢了,李神医颓然的坐在对面,似寒冬寂寥围绕,眼中有泪。这样一个劲老人记了一个遗憾一辈子确实苦涩。
“神医,放下吧。当年桢娘不来想必就是不忍你面对这盘败局。”
话语间,暮雁瑤已恢复了原本的容貌,满眼关切的看着李神医。
“小丫头,你赢了!”
李神医收敛情绪,缓缓吐出一句话,瞬间暮雁瑤松了一口气,方才心口的狂跳缓了。
“只是我没有灭情丹的解药,这解药得你们自己去寻。”
李神医下一句话如一盆冷水,突然从暮雁瑤头顶浇下,令她的心凉了一半。
“灭情丹的解药乃渡情花的花瓣,此花生长在青黄山的悬崖峭壁,却终年不来唯有处子以血浇灌方能开花,所以能否就你的夫君还得看你们自己了。”
语落,暮雁瑤心中一紧可却不自觉有一丝庆幸,她与叶渊凤一直未曾真正做过什么,处子之身便也容易,她大了自己去取。
“还请神医告诉我渡情花生在哪一处山崖,我自会取得!”
下一瞬,不等李神医开口,一直躺在身后的叶渊凤突然有了动静,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抓住暮雁瑤的手腕声音强硬的令人不觉一震。
“不许去!我觉不允许你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