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回京这个决定，我已经考虑了许久。

    可考虑来考虑去，终究是未有个结果。原因就在于天水碧这帮人。

    这帮人，本应是我最好的兄弟和伙伴，将来要一起出生入死的，可我却不能轻信他们。原因无他，只因我没有他们的底细。原本在异界山生存的人，谁背后都会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往事，无人深究。但关键时刻，你却难保他没有私心。他们不是那种能用钱财或地位掌控的人，所以一旦忠心便是一辈子的事。但他们也有弱点，那就是心结。

    这里的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结，使他们困在这方寸之地不得超度。其实什么罪名都在其次，想要一个假身份隐姓埋名并不很难，关键是你愿不愿，很显然，他们不愿。

    这帮人一直很懂事，从不多问。即使上次打擂时我没有通知他们，他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讨过说法，而我，也至今没有给他们一个说法。我不知该跟他们说什么，说是为他们好么，我开不了口。当初许诺他们变强，许诺他们“同富贵共生死”时，我说得信誓旦旦，可如今竟连信任也不敢给他们，甚至连他们都要欺骗。我这个老大当得太窝囊。

    想到这，却只能摇头叹气。

    我收回心神，强打起精神，到门外去看他们训练。

    这几日回来，我又重新分配了人手，更改了训练任务。他们之间磨合地很好，我郁闷之际也会把他们当中的几个拿来练手。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不在我面前拘束，与此同时，我也成功取得了他们的认可和信任。这份愿把生命交托给我的信任，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我愿尽我所能，护住这份信任。

    这次回京，虽有几分草率，但刻不容缓。在异界山方面我已经跟呼延铭取得了一致，不必再留。另外，这里有朝中的耳目，不管他们为何而来，我都不能再久留。 我挑了一批机灵些的去跟青蔷学做生意，让他们帮忙打理账目。今后我回城不便带太多的人手，我想把他们留在这看家。若他们要知道我打的是这个算盘，不知道要怎么想。

    之后我有挑了三十来个武功还不错的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出门在外，还是用自己的人放心些。我打算让傅伯伯带着他们进城。进城之后就跟在傅伯伯身边给他当学徒，这样这个老头子就不会总婆婆妈妈地来烦我了。啊，多么美好的如意算盘啊！

    剩下的一部分人么，我还没想好怎么办呢，真是好纠结地说啊。现在天水碧有两百多人，我这次回京要带走一批的，还要留下一批人手守住异界山。毕竟谁知道我这次回城还回不回来，退路还是要守住的。另外，关于我家的事，我不想他们牵涉太多，毕竟他们终究是事外人，我不能拉他们下水。

    回城这件事，我还没有跟师傅说过，但相必他已经知道。我曾经想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复仇这件事，但如今却只能笑笑自己的幼稚。可恨自己一直都太弱小，弱小到连光明正大地活着都不能，到了关键时刻，却只能倚仗别人。

    但我还是要去求，去要，去开这个口，把我的尊严都放在脚下。人这一辈子就只有生和死两件大事，其余的都不值一提。过去我对这句话不屑一顾，如今才知道果真如此。在生死面前，尊严什么的都是狗屁！凌府和欧阳府的人命摆在那里，那些随我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命摆在那里，由不得我不做。

    我要去向红尘借人。

    其实我大可不必去求他，只要我开口，呼延铭一定会安排可靠的人给我。可我不能。这样的人情债我担不起，也怕还不清。如果说与无魂是交易，那么我向他开口心安理得。可呼延铭不同，他是真心把我当兄弟，我不能置他于险境。况且有他在异界山一天，天水碧众人就是安全的。这样即使有朝一日我无路可退，好歹也可以保他们万全。

    是夜，听风楼。

    “你已经决定了吗？”

    “是。”

    “那为师也不便多说，人手已经安排好了，临行前我会给你送去，路上也会安排人接应，愿你一路顺风。天水碧的人你安排好了？”

    “还没，我也正头疼这事呢。”

    “无妨，你只管安排好人手，至于进城事宜为师自会替你安排妥当。你们自行回去商量吧。”

    “好。”夜色已深，我看不清无魂的表情。透着月光，我看到他晶亮的眼睛，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今天很奇怪。

    “这一去可想好退路了吗？”

    “师傅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一去便是无路可退的。”

    “也是，是为师糊涂了，你且保重吧。在外有什么事，就捎信回来，为师能帮的，会尽量帮你。”

    “那我先谢过师傅了。”

    “你先回吧。”

    “是。”

    我缓步离开听风楼，转身看向那月光中微显落寞的身影，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师傅不怕我一去不回，无法兑现当日与师傅之诺吗？”

    “到现在你还认为我收你为徒仅为当日之约吗？”

    “徒儿愚钝。”

    “不，你不愚钝，你是在等我开口，不过不论如何，我是不会开口的。你回吧。”

    “是，徒儿回了，师傅你保重。”

    无魂，何时我才能分享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