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澜王那里得知了答案后，我每天都在感激上苍，感激它至少还没有夺走我的一切。后来我才知道，或许不取只是为了更好地惩罚。

    那时，我怀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却不知自己会迎来得而复失的结局。

    原来，那个女孩已经长大，她不需要一个死去多年的姐姐。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男人的爱情。

    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面目面对她，我不知道如何掩藏我那远超出一个陌生人应有的浓烈情感。这种不冷静的情况下见面，只怕一下就会露馅。

    我应该暂时冷静一下。毕竟人虽已经见到，命却握在别人手里。有这么大的把柄在，澜王应该很快会再来见我，谈条件。准确的说，是估计我的价值，是杀了好用还是当刀好使。目前的情况，应该是第二种。但难保他不会变卦。毕竟我的利用价值和我的风险价值成正比。我也应该有所准备。至少要让他觉得，我不仅是一把好刀，用不好的话，还会割伤持刀的人。起码要让他不敢小觑我，这样才能争取到最大利益。

    这边的情况，我已经通过红尘的渠道传信给了师傅。关键时刻，自然要向他借一些人马。今天已经有了回信。

    信中人依旧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语调，却意外地教人安心。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人替我顶着。

    信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师傅前几日因为私事去了趟洛阳，现在已经在往京城赶了。大约几日后就能到。坏消息是，琼楼那边，青蔷偷偷跑出来了，据说是几天前发现的，估计也快到京城了。目前琼楼由红尘的人接手经营。

    唉，青蔷那个熊孩子。

    虽然早就料到琼楼留她不住，她只怕守不了半年就得来京城寻我。但得到消息后，还是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青蔷和绿珠，当初明明是一起跟着我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绿珠成了一个温柔体贴勤俭持家的贤内助，青蔷成了一个彪悍毒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比我还一毛不拔的那种。

    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我的财产大权啊！还有我那好不容易才在手下面前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啊！就要说再见了。我感到一种在劫难逃的悲哀。

    不过，这丫头也算能干。很多地方绿珠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瞎着急，但她可以。比如经营店铺，比如笼络人心。甚至谈判时，她那随机应变见缝插针的能力，连我都自叹弗如。

    相比这个小麻烦，我更好奇师傅去洛阳干了什么。据他所说，是去会一位故人。故人啊，真想知道那家伙的故人是个什么样子的。总不会和他一样吧。

    师傅，果然一有什么事情，我最先想到的人，只是他。这种依赖太过可怕，却像毒瘾一样难以根治，反而会越陷越深。某种程度上，我们彼此都是。我需要向他寻求庇护，他需要向我寻求陪伴。至于爱情，我们不需要这种被敌人当做弱点的东西，太危险。

    至于傅伯伯那里，能拖一天就拖吧。可是，这不是我想拖就能拖的。

    我还没有兴师问罪，他倒先找上门来。

    “丫头，你为什么让绿珠拦着我？”理直气壮。

    “我与澜王的交易，伯伯不便插手吧。”

    “你这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你懂不懂？”

    “这些事，不用伯伯来提醒我。”

    “澜王，是不是与你说了些什么？”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对，他的神情终于有所动摇。这句疑问，更像是确认一般。

    “这个，伯伯你最清楚。”终于，要承认了吗？其实你可以解释的，只要你解释，多拙劣的谎话我都会相信。可是，他沉默，这已经是给我的答复。

    “傅伯伯，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还是来的太早了，有点不甘心。”

    “你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不甘心就这样成了一颗废棋，被我所信仰效忠的人杀死。我们这些人，是身不由己的。是生是死，都在别人的掌控中。甚至连死，也要物尽其用，榨干最后的价值。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自己选择过。这一次，紫儿，我求你给我个成全。至少，死法是我的选择。被你杀死，一点也不冤。”

    “你早就算计好了？难怪，之前有好多破绽，你都故意留给我。我本以为是有什么后手，没想到是想提早暴露，求我成全吗？为什么？”

    “活着太累了。我已经这么大岁数，知道的又这么多，迟早要被当弃子处理掉的，在那之前，我想自己选。”

    傅伯伯，你想自己选，但你可曾替我想过？你真是自私。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怪你，因为你也是个可怜人。

    “傅伯伯，我只问你一句，这么多年，你可有后悔过？”

    “我无悔。你父亲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他。但他之前就已经知道，所以才会选择*。不过，如果他早知道会有那一天，恐怕宁可死在沙场上吧。”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你想死，可是这未免太便宜。傅伯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至少也该吐点东西给我吧。不然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紫儿，我不能。”

    “也就是说，你不肯说喽。好吧，我也不强求。绿珠，把傅伯伯送回去，好生侍奉，这些天，就让他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了。岁数大了，对身体不好。短时间内，我不想看见他。”我转过身去，生怕再直视眼前这个憔悴老人一眼，便会哭出来。替他哭，为我哭。

    “是，主子。绿珠记得了。”

    “走吧。带上他。马上。”

    他走了。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恶心。什么时候起，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呢。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几乎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伯伯，也要彼此试探，然后捅上一刀。难怪父亲会累了，即使在沙场上以命相托，也依旧难保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刀剑相向。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呢？我不知道。

    难怪有人说，只有利益关系才是最稳定的。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人心，还是利益关系更可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少，可以不用同室操戈。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