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早早地穿戴好,去了凌府荒地。几日前,我把这里买了下来,又买了杨树柳树梧桐杜仲,请人遍植道中。父母的尸首已然无存,但这些树木依旧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我很欣慰。若是父亲知道我实现了他的木匠梦,估计也会高兴的。
另外,我托红尘组织寻的木材供应地及长期合约也已经签下,如今第一批木材已经整齐地堆放在洛宅之中了。树苗也正陆续运来,有梅,有柳,梧桐和杜仲,还有梨树和桃树。其中梧桐是上好的材料,长得快且质密,适合做各种乐器。另有花椒树几颗,可以做菜,树木本身防虫且寓意祥瑞,还有香味。桃树以鲜为上,等桃花盛开之际,可以直接折枝,用药材使花朵不腐,稍加收拾,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梨花可以酿酒烹茶,梨木也是上好的木材。总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于是我取出笔墨,拟了几份长期合同,揣在袖中。我要去寻我的东风。
我先行至秦观的琴艺轩。看到那杉木已经运至。红尘的效率总是这么高。
不过,还是要客套一下的,不然就没法谈生意了。“秦兄,杉木可至?”
“今早已经到了。”
“那就好。秦兄,在下此来,有一事相商。”
秦观见我认真,也端正了身子。“请讲。”
“秦兄的木材,我愿承包,八折。”
“这,在下已经和木易轩签下长期合约了。中途毁约,只怕不好。”
“我令秦兄为难了。不若,我有意每月进五把琴于琴书阁,原价进入,卖出后利益五五分成,可好?”
“这,容我想想。”
“秦兄莫不是不信我?若是秦兄无意,今日之事权当在下从未提起便是。原本我想找个乐器行,近一些琴,筝,笛,阮之类的在店中寄卖,但因没有可靠的人选,这才想到秦兄。不过既然秦兄无意,如此,告辞了。”我做势要走。
秦观慌了,连忙阻拦。
“秦兄,这单生意,可愿?”
“愿,愿。我哪敢不愿啊!”
“小弟私下拟了一份合约,若秦兄确认并无异议,就请签下吧。你我各执一份。”
“好你个洛青衫,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秦兄莫气,我这不是信得过秦兄,知晓秦兄大度,才出此下策的麽。”
“嘴倒是伶俐。滑头!”
“嘿嘿。”我笑了笑。对于现在的相处方式很满意。
只听得身后一阵掌声,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个颇有书生气的男子,衣着素雅,看似无奇,但仔细看来,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脚下是洛阳的贡缎闲云做的朝云靴,再看腰带,虽无佩玉,但却是金丝银线。此人非富即贵,且常出入市集无人识破,因此衣着上尚算素,但细节上还是透着贵气。
这时我才看向他的脸,薄唇,刀刻的眉眼,气宇轩昂。他的举止优雅,显示着他不同于平常人的教养。老实说,他的打扮已算得上高明,因为洛阳贡缎闲云不仅舒适,且素雅无华,少有人认识。若不是当年凌府也有这样的一匹贡缎,我未必认得出。
“在下公孙忌,唐突了。”那人行礼。
“先生在门外多久了?”我开门见山。
“从公子开始谈生意开始。公子大才。”
“先生过誉,小人不过是一区区商贾。只不过会一些旁门左道、投机取巧的小聪明罢了。”
“非也,公子过谦了。为商亦有大道。”
“万般皆下品,吾辈商贾自是比不得先生这般的读书人的。”
“非也,在下以为,商农工乃民心之所依。”
“然士人乃万民之口,得天下者,必先取士。”
“看来公子还善谋略。”
“在下不过是曾经在酒楼说书,遍览史籍,偶有所感罢了。”
“在下对公子一见如故,心甚欢喜,愿与公子结交。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却之不恭啊。公孙兄今年几何?”
“尚及弱冠。”
“在下洛青衫,一十又七。”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洛弟实为年少才俊。”
“公孙兄谈吐不凡,必非池中之物。若不介意,可与在下同去玉器轩一趟,谈完了这单生意,我请公孙兄到家中喝酒。”
“甚合我意。”
“如此,秦兄,小弟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取琴。”
“莫要贪玩。”
“知道了。”
我与公孙忌一路,前往斛珠街玉器轩。玉器轩的老板是关中人,妻子与他人私奔,儿子远行参军去了。他因思念故乡,索性改名关中。玉器轩常年开门,风雨无阻,只为等他那远行的儿子。
“关老板,生意如何?”
“尚可。洛公子正忙于开张,怎么有心来此啊?莫非对上次的货不满意?”他所说的货,是我一次发呆打碎了的瓷杯,我让绿珠收拾了碎片给他,让他挑几片齐整的磨平边角,做成坠饰。十两三个。
“怎会,关老板的手艺,只怕难出其右啊。”
“洛公子,就数你嘴甜。有什么事,还请直说吧。”
“关老板是爽快人。是这样,在下想,关老板有不少老客,在下尚是新手,因此,想借一借关老板的光,每月做一些小物件在关老板这里寄卖,望关老板行个方便。价钱好商量,利益三七分,您七我三。至于上次的碎瓷,还请关老板帮在下多留意。老样子,每月二十个,便宜些,十两五个如何?另外,关老板的一些小玩意,在下也有意寄卖,成本价进,利益四六分,您六我四。”
“洛公子真是耍的一手好算盘。你若是不赚钱,才真是老天无眼呢!”
“借您吉言了。不知您意下如何?”
“想法不错,不过你毕竟是新开张,风险还是有的。我也不图那个便宜,利益五五分。不过这碎瓷片的价麽,应往上提一提。”
“依关老板之见,多少钱合适?”
“原价。不二价。”
“关老板也是生意人,知道看张正是用钱的时候,您可不能在这时候敲我啊!依我看,不若折中七量仨,如何?”
“八两吧。”
“成交。关老板,这是我拟的契约,关老板若无异议,还请签下。”
“洛青衫啊洛青衫,我真是庆幸你没有来抢老头子我的饭碗啊。”
“关老板,还有一事相商。”
“请讲。”
“关老板也知道,傅伯刚去了,在下早年家中变故,父母兄妹也都没了。在下如今,是形单影只了。关老板可有意收下我这个干儿子?”
“好,好,好。唉,我太高兴了。”说着,他从腰间取下玉佩,递给我。“来,为父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这块玉是当年我在关中时一位高僧送我的,跟了我几十年,今日就送给你了。”
“这,太贵重了。”
“你若是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干爹。”
“好,我收下了。谢谢爹。做儿子的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愿写一幅字给爹做招牌。”
“好。我去给你拿笔墨来。”
接过纸笔,我蘸上墨,略作思索,写下:美人如玉气如兰,君子如竹质若玉。横批:芝兰玉树。
“好,好,好。想不到啊,老头子我也总算有了个养老送终的人。”
“关老爹您老当益壮,会长命百岁的。”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