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嚓,一阵磨刀声传来。
抬起昏沉沉的眼皮懒懒地看去,热浪蒸腾的小河边居然还有个人蹲在那里磨刀,中午不休息还在备战,这个不知疲倦的人会是谁呢?
穿着一件白背心,裤腿卷得老高,从背影看是龙小鹰。
从下乡第一夜起,龙小鹰这三个充满魔力的字就灌满耳朵,那天他为自己解围而被人追着打,路上又从车上摔下来差点被碾死,到农场后工作仍充满热情,是什么精神力量在支撑着他?这让夏莲感到好奇。
过去跟他聊一聊,看能不能找到点精神慰藉。
夏莲进屋抓起两顶草帽,拿着钐刀向小河走去,来到龙小鹰身后叫了声,“喂——”
“叫谁呢?”龙小鹰转过身来。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太阳。”
“不跟你耍嘴皮子,中午太阳这么毒辣也不休息?”夏莲把一顶草帽戴在他头上。
“看!我得到把宝刀。”龙小鹰抬起砍刀,用指头在上面当当弹响,高兴地说,“这把刀钢火极好,刀口发青、声音清脆、不会生锈。”
“哪来的?”
“罗队长见我很羡慕阿旺的砍刀,就把他的刀给了我,说这是缅甸生产的老刀,钢挺硬,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磨快,但磨快后就不容易砍钝。他还说了,如果我们在长时期的艰苦劳动中经受得住考验,就会百炼成钢,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压不弯腰。”
“来了一个月,感觉就像过了两年那么长久,看你的样子,离开父母,好像没有任何怀念似的。”
“怎么会没有?感受深刻。”
“怎么个深刻法?”
“就是那种——那种——”龙小鹰不想过多谈及无谓的消极思想,简单地回答道,“痛苦得就像捶心肝似的。”
“瞎说!根本就不像。”夏莲不相信地摇摇头。“或者说是表达能力不强。”
虽然龙小鹰心里也有痛苦,但绝不会让自己消沉,遇到困难和痛苦,反而会激发起他的斗志,只想去拼、去斗、去抗争、去战胜它。要像雨林里争奇斗艳的植物,之所以在大自然热烈绽放,就是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那还能怎么着?”龙小鹰回答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从前放下,怀有一颗希望的心,从头再来,说不定有个新天地在等着我们。”
“会不会突然有了新政策,很快就能回家了!”
“哈哈!好主意。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而存在的,如果一个人为了回家而努力奋斗,说不定真的就能回去了。”
“怎么做?”
“比如说工作表现出色,或者通过关系调到农垦总局去,那不就回家了。”
“你准备去实现这个目标吗?”
“我这种单纯又没有门路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干好劳动吧。”
“你这种遇事只顾往前冲的人,不怕继续呆下去会把命都丢掉?”
“生存还是毁灭?这个问题要自己去解决,多经过几次锻炼就会变得有经验啦。”
“哦约约——你是不是要一次次以死亡来证明生命是永恒的?谈谈你的理想。”
“先把混乱的人生搞顺了再说,我们面临的不是做还是不做,牺牲还是不牺牲的问题,只能让自己去融合环境,在融合中寻找出路。”
“唉——”夏莲在叹息中陷入沉思。
“就磨不动啦?你力气太小啦,这个样子磨到明天都磨不好,我来帮你磨两下。”
“不用麻——”话刚出口手中的刀就被龙小鹰夺过去,只好接着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铁皮刀,轻飘飘,这批刀也太次了,砍棵飞机草都卷口,用点劲就可把刀口磨破,用这样的刀砍坝简直就是浪费我们的力气。还有那个马头牌大板锄,一锄头下去锄头页子就撇弯了,难道我们国家就炼不出好钢,还不如让我们去炼钢好了……”
看到龙小鹰胳膊冒油,头上冒汗狠劲磨刀,嘴里嘀嘀咕咕还在操心工作上的事,夏莲暗自在想,他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估计在学校是个不听话的调皮学生。
“在家时喜欢玩吗?”夏莲问他。
“当然喜欢,晚上做作业前都要跟小伙伴们玩一会捉迷藏。”
“玩捉迷藏时你们念不念这首儿歌?月亮团团、火烧龙船,有人买米、贯(掉)下海底。”
“念!还没等捉人的念到一、二、三,我就爬到树上去了,让他们想都想不到。”
“果然调皮。做家务事吗?”
“当然要做,在家时每个月都要帮家里买粮油、买煤炭、洗麦子磨面什么都干过。”
“洗被子吗?”
“又不是找相公,问这么仔细干吗?”龙小鹰最怕人家问被子的事,因为他常把被子睡得两头发黑也不愿意洗。
“哈哈哈……看出来啦,那就是不洗被子了。”
看把龙小鹰问急了,夏莲开心地笑起来,突然之间她发觉,似乎好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开怀了,压在心里的冰山,似乎融化了一点。
当然,让她精神爽快的原因,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气候凉了下来。
起风了,河面上掀起阵阵涟旖,青青小草在脚下簌簌摆动,岸边的芦苇也低头弯腰唰唰摆动。下乡后从未遇到像今天这么凉爽的天气,夏莲抬头看去,空中那个讨厌的“鸭蛋黄”已经躲到厚厚的云层里去了,身边流动着的已不是从火焰山上刮来的热风,而是真正的凉爽山风。
虽然这阵风只带有丝丝凉意,但风力强劲,足以把沉淀在沟谷的酷热赶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了从“金星”回到地球的感觉。
夏莲愉快地说,“想不到这里的天气也会变凉,要不然,我还以为我们生活在金星上了。”
“哦——维纳斯女神,她的热情真让人受不了。”龙小鹰附和着说。
从河面吹来的凉气穿透全身,真是一种无比愉悦的享受。
“快站起来!”夏莲大声喊道,“大风吹在身上,真是太舒服啦。”
龙小鹰站起身,迎着狂风挥舞手中的钐刀,高兴地大声叫喊,“哦呵呵——刮大风,刮大风。”
随着他的喊叫,怪异现象发生了,呜呜呜——山头背面传来令人恐惧的吼叫声,一阵强似一阵,声音异常沉闷。随着奇怪的吼叫声加剧,几团黑色云朵突然出现在山顶,紧接着就像有人在天上泼墨一般,乌黑云团接二连三不断从山后翻滚涌出,顷刻之间就遮盖住半边天。
山头上所有树木都晃动起来,大树小树、高的矮的,一棵棵变得起浮不定。那些个不愿屈服的高大树木还在风中怒吼咆哮,却被无形的巨手牵上压下,直至灭亡。
咔嚓!咔嚓!山头上接二连三传来树木被折断的声音。
转眼之间,原先纹丝不动的山林就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成团成片绿色上下翻飞,被狂风掀起来,又落下去。
横扫千军的疾风撼动着庞大雨林,快速向沟谷压下来,哗——有的大树站立不稳倾倒了。
“快看那片竹林!”龙小鹰指着河对面山坡叫起来。
风暴刮过山腰一大片竹林,吹得落叶漫天飞舞,就象有仙女在空中散花。
狂风爬上细长竹子,紧紧缠住柔软身躯用力撕扯,这些平常用刀斧都难砍断的坚硬竹蓬,此刻竟然像小草在风中乱舞。坚韧的竹子欲挣脱狂风摧残,甩来甩去大幅度摆动,但有力的巨手并不放过它们,晃了几晃,劈劈啪啪竹林里发出一连串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