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珍已经不需要木波帮她抬甑子了，木波出事期间，她想出个办法，就是在抬甑子之前先把饭从甑子里舀出一部份放在铁盆里，等把甑子搬到卖饭窗口，再把饭倒回去。

    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在困扰着她。

    这段时间她也很痛苦，刚睡上木波送给她的双人床，木波的问题就出来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被传得沸沸扬扬。好像双人床是专门为结婚而做的准备，无论上班还是下班，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议论她。卖完饭，她都要选择人少的时候离开伙房，以便避开人们猜疑的目光尽快回到宿舍。

    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想躲也躲不掉，杨班长专门找她谈话，劝她感情的事别陷得太深，自己的进步才是最重要的。

    跟杨班长解释了半天，告诉他没有这回事，他似乎听明白了，但还是提醒她人生大事切莫掉以轻心。

    流言蜚语让李银珍感到惧怕，细想起来，虽然和木波有过密切来往，但更多是出于感激之心、出于对老工人的尊重、出于自觉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需要罢了。也许前段时间跟木波走得太近，现在就是说破嘴皮子别人也不会相信，她也不想跟别人解释，免得说不上三句又扯到木波身上，连自己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

    现在她越来越不愿意见到这个伪君子，隐瞒历史问题，骗取她的感情，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伪装出来的。差点把他当成帮助自己成长的良师益友，还好及时认清了他的真实面貌。

    大浪淘沙，在革命洪流中总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要被淘汰，当心中仅存的那点崇敬感消失之后，现在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可怕的人。

    如果向指导员提出要求换个连队，或者让指导员把这个犯有错误的人调走，但这样做不仅明确了她们俩的关系，而且都是为了私利，不好得开口。在这个狭窄的山沟生活，早不见晚见，虽然时时提防，总是躲避不开木波投来的目光，这让李银珍很是心烦。

    正在左右为难时，一个到大学读书的名额突然从天而降。

    意外的惊喜，不仅让李银珍看到了自己的出路，也让全连队知青激动万分。犹如在平静的池塘里丢了一块石子，搅得大家心神不宁，人身道路的重大转折点来了，人人摩拳擦掌，都想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离开兵团。

    动员大会上严国定告诉大家，“这次招生，是走上海机床厂的道路，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到学校学习几年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社来社去、哪来哪去’培养我们自己所需要的人才。招生办法实行‘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对于知识青年来说，下乡要满两年。凡是认为自己符合条件的同志，散会后抓紧时间写申请，写好后就交到我这儿来，明天晚上投票推选，谁得的票数最多，谁就能去上大学。”

    话音刚落，会场上立刻就爆发出一片喧哗声，好事到来的时候才显出人缘的重要性，每个人都在跃跃欲试，有的人已经开始拉选票了。

    “我要报个名，你们报不报？不报的话投我一票。”

    “如果不报名，就等于自己放弃了一次机会，只有脑残的人才会不报名，不管行不行都要试一试。”

    “好不容易才盼来个机会，请大家捧个场，拜托！拜托！表决时你投给我一票，我也会投你一票。”

    每个人都希望命运之神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大家都在相互打探，目的是想多得几票。

    “大家静一静！”罗震江打断了喧哗声，站起身来说道，“这次上大学，虽然说是自愿报名，但连队还要把关，上面还有层层领导的审查审批。这次团部分来2个名额，但营里下到6个连队让大家推荐，也就是说各连队推选出的尖子到营部后还要筛选，最后只有2个人能去上大学。我们推荐出来的人，在全营来说，应该是属于思想品德最优秀，平常劳动表现最好的人。请大家都认真思考，在我们连队，到底谁最有竞争力？谁最有资格去上大学？不要白白浪费了这个名额。”

    “连长说得对。”严国定补充道，“我们连之所以能得到这个名额，跟同志们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营里研究时特别给了这个名额，来之不易，大家都要珍惜。不要以为平常偷懒的人也能去上大学，这件事党支部一定会严肃对待，推举出来的人选一定要确保成功，如果给你个名额还去不了，我这个当指导员的见了人也是脸上无光。”

    听到这话，激动的人们慢慢冷静下来，改变宿命的机缘到来时，才知道劳动表现好的重要性。

    有人开始后悔，当初不知道天上还会掉下馅饼，要不然拼了老命也要好好表现，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即便天上掉下馅饼，也被勤快的人捡走了。

    自己能不能去上大学？每个人都在认真思考。

    要活就必须活得有意义！李银珍把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上大学上。她觉得自己出生于工人阶级家庭，根正苗红，下乡已满两年，满足上大学的条件。到农场后刻苦表现，虽然没有走进先进行列，但也没有拉在同志们后面。特别是来到煮饭这个重要岗位后没有辜负领导的期望，打饭时多给点饭，和同志们也搞好了关系，可能大家会推荐自己。

    转念一想又灰心了，虽然积极争取进步已经入了团，但连个先进工作者都不是，更何况连队还有比自己资历更长、表现更好、群众基础更牢靠的人。

    几乎每一个人都被动地生活在自己所不愿意的环境里，为夺取一个读书名额，争斗将会很激烈。

    要改变自己的世界，实现自己的欲望就不能默不作声，人与人之间的较量不可避免，但较量的资本是什么？在弄清楚对手之前，还要看清楚自己的资本。

    刚收到的家信说，上海赴云南知青慰问团就要出发了，父亲的好友将带团到云南对上海知青的生活现状进行调查了解，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来信。

    父亲工作能力极强，而且神通广大，几乎就没有他不能办的事。

    希望只属于付出过艰苦努力的人。李银珍认为利用关系去上大学不一定能成功，但是不利用关系就一定不能去上大学，现在走后门风气盛行，放着权力不用也是浪费，决定让父亲通过上海赴云南知青慰问团帮忙。

    动员大会的第二天，李银珍一早就请了个病假，跑到场部发了个加急电报，再寄了一封信回去，把这里发生的紧急情况告诉家里。

    每个人都想去上大学，在利益面前各人表现不同。

    工间休息时，夏莲来到龙小鹰身边对他说道，“上班时听了周围同志的议论，我看这次上大学，你大有希望。”

    “心里很矛盾，很想回去照顾母亲，但心里惦记着你呀。同时也怕你丢下我走掉。”

    “我不走。下乡后你的表现不错，一直都在复习功课盼望着有书读的那天，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要知道，我报名不一定会成功，而你报名一定会成功，所以我决定不报名，支持你。”

    “这也是我在犹豫的一个原因，如果你走不了，我也不走，我现在发展得很好，去不去读书并不重要，但是如果把你丢在这儿，这个就重要了。”

    “别做傻事！”夏莲劝告他道，“你在全营都是最具竞争力的人选，想一想，其实这个名额就是冲着你来的。再说了，你母亲孤独一个人呆在家里，一定盼望着有个子女在身边，你去报个工学院，毕业后就有可能留在城里。”

    “不行！不行！除非能把你带走。”

    “想长远一点，返城的门开了一扇，接下来还会有很多扇，我相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将来我们一定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