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子走在路上，打着电筒不停前后照明，没人陪会觉得周遭黑漆漆雾蒙蒙血淋淋~

    好不容易到家，似乎又到了另一个炼狱。床上躺着她的父亲，那个已经快走到生命尽头却还不忘给母亲心里剜一刀的男人。

    人生至此18，却早已领略了人情冷暖。她虽然有些埋怨父亲，可是并不是恨，她对父亲的崇敬还是牢牢扎根的。

    折腾一天，吃晚饭也就是将就吃点。才收拾好的旧房屋，一大股霉味。卫生间上的瓦片都已经被蚕食地只剩下凄凉几块。搭上一块巨大塑料薄膜，继续将就着用。总比无家可归好，再过几天她们就真的成了孤儿寡母无家可归了。

    她才从学校回来，照顾父亲的时间少。跟林子涵和王桂花商量好，今晚她守夜。她不怕所谓的牛鬼蛇神，即使她们说得癌症早早离去的人可能是恶灵。

    母亲王桂花已经几个月缺乏睡眠眼窝深陷。而林子涵，熬夜一周守夜，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了青春与阳光，多了沧桑和落寞。

    黑夜笼罩整个村子，只剩下几只无聊的乌鸦和偶尔盘旋在天空的大鸟时不时呜呜嘎嘎怪叫。南方土地，夜雨多。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她更加不敢闭眼了。

    如果真的突然出现白无常和黑无常索命，至少自己可以拿起旁边的菜刀与之一搏。当然，她是无神论者，一直是。

    当下的环境，小小地颤动一下信仰，希望父亲能够多活些时候，哪怕是一分钟。

    林旭华因为癌症，疼痛地哀嚎。嘴里，胡乱喊着些名字。

    张大，李二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杀我……

    我杀死你，我砍死你……

    啊，啊，啊，别动，你是不是捅了我一刀，别动，你动一下我就痛一下！

    轰隆……轰隆……轰隆……屋外电闪雷鸣，灯光随着闪烁不定，瓢泼大雨陡然而至，她不得不关上窗户，以免屋内被打湿，或者说是飘进来什么她没见过的玩意儿。

    突然，林旭华大喊着：“我要砍死你！”同时拉住了林女子的手臂。

    她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她用尽全力，咬住嘴唇掰开他的手。

    林旭华此时却仍然力大无比，仍凭她如何掰扯始终都不放手。她的嘴唇渗出了鲜红的血液，眼泪泉涌而至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而林旭华却突然笑得无比诡异。

    “哈哈哈哈 你吐血了，我赢了。我把你砍死了，砍死了，哈哈哈哈哈……”

    是的，她怕得要死。她多么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个人，陪着。而那个人，又绝对不能是操劳那么久的母亲和姐姐。那么剩下谁呢？只有郑涵了……

    郑涵，最熟悉的陌生人。

    看到她发自内心的恐惧与伤感，她他终于放手了，林女子感觉自己的命都只剩下了半条。

    她忍住内心的恐惧，为他盖上刚才弄翻的被子。这期间，她才看到，原来130多斤的林旭华现在却枯瘦如柴，那么母亲说的父亲只剩70多斤，那也就是事实了。

    我的父亲，你怎么就只剩下神志不清和瘦骨嶙峋了。给母亲和我们两姐妹留下的，也就只剩下一堆债了。

    她拿了件稍微厚点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翻开了自己带回的试卷。她虽然绝望，虽然疲惫，可她却一点也没有要放弃高考的想法。未来是自己的，我要用光辉的未来，点亮母亲的下半生。

    林旭华口中的呢喃不断，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或者说是咒骂什么。林女子听着听着，竟也觉得习惯了。

    她感到无比佩服母亲和姐姐，父亲这样的状态她们已经忍受了那么多个夜晚。而自己仅仅面对了这一个夜晚，已经觉得耗尽了毕生的勇气。

    她时不时看向林旭华那张狰狞的面孔，皮包骨头却仍然还是那么恐怖。

    凌晨3点，林旭华再一次坐了起来。力量浑厚，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他看着趴在试卷上打着瞌睡的林女子，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可是下半身似乎已经麻痹了，完全不能动弹。

    他尝试着往她的方向努力，双手抓住床罩，借力靠近她。用力不均，他撕破了床罩，也惊醒了林女子。

    林女子惊恐地看着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各种恐怖的设想在她脑海飞速闪过，莫不是真的成了恶灵？

    恐惧的眼泪不停地流着，她站在屋内绝望得想要尖叫。可是，她没有。她相信自己的父亲就算是变成恶灵也不会伤害她。

    她左右摇摆着步子，最终是向前靠近了一些。尝试性地叫了一声：“爸，我是二妹。你是需要什么么？我帮你拿~~”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如同她诚实的身体。浑身颤抖着，伴随着冷汗，伴随着眼泪。

    林旭华的癌细胞又在折磨着他，痛苦得想要马上自我了结，但他连这个能力都丧失了。可是此刻他却是清醒的。

    他半闭着眼，强忍着痛，与林女子交谈。

    “二妹，你冷不冷？”

    听到他这样说，林女子放松了警惕。犹犹豫豫坐到了他的身旁。

    她说：“不冷，爸是不是你冷？”

    林旭华摇头，他继续说：“二妹，你给爸爸煮碗面吧，我饿了。”

    她温顺地点点头，临走给他掖被子。并吩咐一定要注意保暖。

    其实他的病情早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医生说他是靠着意识在强撑。不然早在一个周以前就已经停止呼吸了。

    她想想，觉得父亲一定是爱自己的。为了等她回来，他硬是熬了这么久。

    本来王桂花不准备告诉她林旭华的事情，让她好好准备高考。可是，转念又想，再不回来就会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或许她会因此怨恨王桂花一辈子。

    最终，在医生下的最后通牒面前，她跟林女子说了实话。

    她怕林旭华饿着，在厨房下面动作伶俐得就像当了几十年家的女人。

    她把面一口一口地喂林旭华吃，林旭华竟然因此痛哭流涕。父女俩，抱头痛哭。哭着哭着竟也都觉得很累，林旭华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林女子又一直说着没关系。

    后来，双双入睡。

    清晨八点，她醒来了。林旭华却没有再醒来，他是笑着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