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见应雪泥已知了不少,只得把来富图谋不轨的事儿说了一遍,因怕他生气,没说来富用带钉子的木棍打木俑脑袋的事儿,只说是他上前踢打,才把雕塑弄倒了。
应雪泥听了这番话,面沉如水,他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楚岚忙去追,他却突然转身,楚岚一个没注意,撞在他身上,险些摔倒,他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将她扣在怀里。
楚岚小声道:“你,你放开我......”
应雪泥专注的看着她的脸,慢慢道:“阿岚,此事若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
楚岚一时语塞,她还真没打算告诉应雪泥,一来她已料理了来富,若是应雪泥知道,只怕那来富又要脱一层皮,二来她自觉是比较独立的女性,不必仰仗男子,却独独忘了,应雪泥的一片真心。
此时她已是明白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应雪泥的目光带了几分伤感,轻声问:“阿岚,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呢?”
应雪泥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楚岚一直没有也不敢去细想。
她害怕沉溺。
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无可脱也。
古人所说的话,她虽极力辩驳,却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与她之间,不仅隔着数千年的漫长光阴,还有思想上的天差地别。
这是文明的差距,观念的鸿沟,要跨越,谈何容易?
她不愿成为后宅里郁郁寡欢的闺怨妇人,更不知他能否接受一个与世风格格不入的自己。
但应雪泥的一片心意,却如长夜明灯,熠熠生辉,又那样的充满吸引力。
一时间,犹豫彷徨几乎将她整个人吞没了!
应雪泥看着她的脸,依旧的明眸善睐,楚楚动人的容颜,此时却充满了困惑与迷茫,仿佛迷途小鹿,找不到归处。
他是最不忍她伤心的,心底一声叹息,将她拥入怀中,道:“你好生想想,不论是什么答案,我都接受。”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转身出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骏马嘶鸣之声。
他骑马出去了。
楚岚追了两步,倚着门,看见应雪泥骑着马,顺着小路奔驰而去,不知去做什么了,她不由自主的坐在了门槛上,用手遮住双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是该给一个答案了。
应雪泥骑马出去,却并不是赌气,他方才听楚岚说到了那来富所在的村子,此刻却是去报仇的。
那村子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下了马,随意找了个村人问来富家在何处,那村人是个老汉,听了应雪泥的问话,道:“公子找这孽障作甚?他弄坏了神仙的真身,这会子被县老爷派人捉拿了去,可见是恶有恶报。”
应雪泥倒不知这一点,心知楚岚大概没说全,只是仇还是要报的,又策马进城。
他身上有些碎银,给看守牢狱的老衙役一块,说明了来意,老衙役便欢天喜地的引路,不过,那来富所关押的地方却是与众不同的。
上次王春进来的时候,关的地方虽然腌臜,好歹在地上,那来富所关的地方,却是建在地底下的一个牢房,竟是地牢了。
这地牢原先大概是个地窖,十分的局促阴暗,老衙役不知从哪弄了火把,点着了照明。
地牢里头只有一间木头栅栏围着的牢房,角落里躺了个人影,正打着鼾呢。
老衙役指着那东西道:“这便是公子要寻的男犯了,也不知得罪了哪路大佛,县丞娘子和县老爷的小姨奶奶都派人来传话,要关他在地底下,一日两碗稀粥,饿不死便可,过几日便要发配儋州啦。”
应雪泥看了一会,又拿出一锭碎银,扔给老衙役,低声道:“我与他有些恩怨,还请行个方便。”
老衙役又得了一锭,喜的抓耳挠腮,忙掏出钥匙来开锁,道:“我也省得,这人不是好东西,合该吃教训,只别打死便是。”
应雪泥点了点头,走了进去,老衙役把火把固定在墙上的火把架子上,自行离去了。
应雪泥跨进牢房里,脚下是霉烂的稻草,一只老鼠被惊扰了,慌不择路在牢房里乱窜,竟跳到了来富的脸上。
躺在墙角的来富被老鼠弄醒了,一抹脸赶走了老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眼前一个高大的人站着,只是火把的光微弱,看不清模样。
他迷迷糊糊道:“你......”
应雪泥嘴角扯出一丝凉薄的弧度,上前了一步,脚下的稻草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大牢外
老衙役坐在石阶上发呆,他守这牢狱也有十几年的功夫了,阴私事儿见得多,却从未见过比来富更倒霉的人。
地牢是什么地方?关过江洋大盗,关过绿林好汉,如来富这般弄倒了个雕塑就被关照进来的,还是头一个。
说起来,这都是黄仙女的功劳,她进城先找县令的小姨奶奶哭了一回,又去找县丞娘子哭了一回。
小姨奶奶一听黄仙女的话,气的柳眉倒竖,一叠声的叫唤要“替大仙讨公道”,随后跑去找县令,县令听了,骂道:“一个地仙精怪,也值得本县劳心?”竟是不管,因不喜小姨奶奶聒噪,自去了通房丫头那儿。
小姨奶奶见“大仙”一倒,老爷就移情别恋了,心中越发深信不疑,又找黄仙女讨了符水,一口喝下,自以为风姿万千,胜过貂蝉飞燕,然后在深闺之中,使出手段,磨的县老爷松了口,便要拿人,只苦于师出无名。
那厢县丞娘子听了黄仙女的哭诉,也是义愤填膺,但她自诩是县丞老爷的正房夫人,到底“行事稳重”些,三言两语打发了黄仙女,又去看自家那“大仙赐予”的孩儿怎么样。
左看右看,就觉得孩儿穿少了,大热天又加了一件绵绸褂子,到了晚上,不负众望捂出一身痱子,顿时大惊失色,心想,果然是我怠慢,如今神仙也计较起来了。
于是也命人去黄仙女那儿讨了符水,给孩儿灌下,自觉孩儿面色发红(呛的),是神明庇佑的好相貌,又去找县丞,要他撺掇县老爷整治来富。
县丞开始不愿意,道:“我与那丘八素来不睦,要我去求他,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日头自然不肯从西边出来,县丞娘子倒是上了三次吊,次次被人拦下,她又别出心裁要跳井,跳了两回,也被救了下来,最后又寻了刀剪,要“一了百了,给大仙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