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泥听他说起广阳王的这般举动,想起过往,面色晦涩了一番,很快又道:“我在外的宅子与府里素来不相干的,你二人如何认识?”
茗月小声道:“公子一日与王爷宴饮,我出来采买脂粉,路过那酒楼,恰好见着向哥在楼上伺候,后来女儿节花灯,我与知暖姐姐逛灯会走散了,又遇上了。”
应雪泥听了,道:“果然是天作之合。”
茗月听不出喜怒,不敢做声。
应雪泥见这向琅出府竟是因为从自己这儿得了风声,心知也问不出什么来,对楚岚道:“咱们回吧。”
楚岚点头,也起身要走。
那原先一直低着头的茗月突然抬起头,道:“公子,公子留步,茗月还有话说!”
应雪泥看她神情急切,便道:“你讲。”
“当日,公子遣散宅中人,发还身契银两,我便辞了知暖姐姐,要去与向哥约定的地方寻他,谁料一时不查,被拐子拐带了去,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把我卖入顺王府。”
应雪泥听见顺王府的字眼,瞳孔骤然紧缩,道:“说下去。”
茗月犹豫了一会,道:“顺王府买我原是为了给王妃做庙里的替身,一日,王爷王妃齐来礼佛,住在庙里,一日,我在观音殿里擦灰,因站在菩萨金身后头,瞧着似没人一般,恰巧王爷王妃进来,二人似乎在拌嘴,言及广阳王府秘事......”说到这里,茗月便不说话了。
应雪泥眸光冷了三分,道:“茗月姑娘有话不妨直说。”他这话说的客气,语气却颇为不善了。
茗月头皮发麻,但涉及终身,她逼自己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重重叩头,道:“我与向哥情投意合,不是情愿入佛门的,如今只能趁着师父外出的空档溜出来与向哥相会,求公子看在往日情面救我一救!”
应雪泥笑道:“不然这秘密便要海枯石烂的存在你嘴里,断断不会吐露半个字,是也不是?”
茗月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浑身颤抖,向琅也跟着以头触地,一言不发。
楚岚见应雪泥脸上虽带着笑,眼底却冰凉一片,心知他动了怒气,便打圆场道:“要救你也不是没法子......”
应雪泥却示意楚岚不必再说,道:“我与姑娘做个交易,我助你离了顺王府,你便告诉我实情如何?”
茗月抬起头,双眼含泪,道:“公子救我一次,我结草衔环......”
“回去等消息吧。”应雪泥打断她的话,牵了楚岚的手,起身离去。
茗月忐忑的听他二人下楼的动静,又看着向琅,目光十分惶恐,向琅将茗月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脸,道:“别怕,横竖咱们总在一处。”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一惊,站起身来。
却说应雪泥拉着楚岚下楼,马就栓在店门边,应雪泥先上马,然后把楚岚也拉了上来,坐在自己身后,两人驱着马,很快离开了随安县。
一路上,应雪泥沉默不语,楚岚心知他不痛快,恰好出城之后见了路边有一片收割过的麦田,于是伸手去抓了缰绳,将马勒住。
应雪泥见楚岚勒马,有些奇怪,回头看楚岚,楚岚笑道:“眼下还早,你不着急,陪我下去走走?”
应雪泥道:“也好。”
说罢,与楚岚一起下了马,牵着笼头,走进那片田里。
此时正是隆冬时节,麦田早被收割干净,秸秆委地,十分萧瑟的景象,两人走了一会,楚岚开口道:“我听你说,原先有许多丫鬟小厮服侍你,今儿见到的茗月便是其中之一罢?”
应雪泥知道楚岚要说茗月的事,但他心绪不佳,也不欲多说,“嗯”了一句。
楚岚玩笑道:“给你当丫鬟,也不知月钱多少,若是给的多,我也想去。”
这话把应雪泥逗笑了,心底的不快也散了不少,道:“茗月与知暖是大丫鬟,一两银子一个月,若是阿岚来,我怎么也要给二两。”
因说到“二两”一词,恰好与黑马二两的名儿重了,它还以为叫它,咴咴叫唤了一句,又喷鼻子抖尾巴。
楚岚拍了拍二两的脖子,示意它安静,然后看着应雪泥,叹道:“听说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嚼头也就二十多两,你出手算大方了。”
应雪泥道:“奈何人心易变,又有什么办法呢。”这话便是说茗月的事了。
楚岚摇摇头,道:“我知你心中不痛快,大概想着一来这茗月原先是服侍你的,不过婢女下人之流,这般举止自然是十分忤逆,二来她把你那儿的消息私自传递了出去,虽无伤大雅,到底落了不忠的名头,三来今日她又是当着我的面说的,而我是你的意中人,你便自觉下不来台,又添了几分羞恼,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十分直接,应雪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看着楚岚。
她脸上的神情是云淡风轻的,“我是你的意中人”这种话,若是一般闺阁女子,只怕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她却这样从从容容的说起来,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如吃饭喝水一般寻常的事情。
应雪泥想起往日与她吐露情意时,她那羞涩慌乱、小鹿乱撞的模样,与眼前的人相比,竟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素来以谋略见长,闻弦音便知雅意,此时,却猜不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楚岚笑了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与你说说我的想法,你姑且一听罢。”
应雪泥正色道:“愿闻其详。”
楚岚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若是茗月,大概也很不会买你这前主人的帐,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谁又比谁高贵些?她是丫鬟不假,但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的,比起那些尸位素餐、横行霸道的腐儒蛀虫,不知光彩多少,唯一不美便是把你的话传递了出去,但这是为了保住心上人的性命,并没给你造成损失,而她要你救她才告诉你真相,也不过是以物易物的交易,就如你花一百两银子从莲娘那里买消息一般,莲娘的要挟你尚且能忍,为何到了茗月这里却勃然大怒呢?这便是心里认定了主仆之别了,殊不知这芸芸众生,原本就是不分贵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