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吕奕,你不是真理,真相才是。”她将手背缓缓从唇上放下来,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直白而清澈的目光,像月光,能透视人心。
“那,”他语气一顿,眸光逐渐变得深邃,“我就是真相。”
她的手紧攥成拳,浑身透着一种沉默的愤怒,他看破但不说破,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最终,她什么都没做,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一言不发转过身离开。
从他的眼神里,她已经明白,在吉峰问不出来的,在这里依旧问不出来。
离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遇见这么一个摸不透的人,究竟是她的劫,还是她的幸。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他不是劫,也不是幸,是两段命运纠缠在一起,生出的结。
三天,转眼过去。
这一天,童然刚刚上班,便听说一件大事。
邙山江下游漂起一具尸体,起初路过的人还以为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死猪,结果捞起来一看,差点没吐出来。
是一个人,被泡得发胀的躯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忙报了警。
警方很快封锁现场,经过半个月左右的调查,最终确定死者身份为一名叫苟勇的吸毒人员,死因是海洛因注射过量,但手臂上有捆绑挣扎过的痕迹,内脏也有损伤,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案件还在调查之中。
“肖婻,你男朋友不是在刑侦大队吗?那个浮尸案查得怎么样了?”半个月后的晚上,童然和几个同事吃饭的时候,一个女同事突然开口道。
一个短发女生回答道:“说是有嫌疑人了。”
“谁谁谁?”一群人当时便来了兴趣。
短发女生皱起眉头,“说了你们也不认识,一个KTV的老板,在邙山好像还挺有名的,我听说,死者好像在生前举报过他KTV有毒品,然后被报复杀害,最后抛尸。”
童然戳着米饭的筷子蓦然一顿。
肖婻并没有注意到她,继续讲道:“你们不能说出去啊,这个案件挺复杂的,禁毒大队也涉及进去了,而且因为尸体在江里泡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皮肤一碰就碎,辨认难度特别大,一直拖到现在才确认嫌疑人,不知道那些证据还在不在。”
众人连连应声。
“曾戈说,那嫌疑人嘴硬得很,今天晚上还要和禁毒大队继续审,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童然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时,肖婻已经从手机里翻出死者生前和死后的对比照,几个人看了之后又是大呼又是控诉:“太可怕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童然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小童,这么淡定?”注意到童然反应的肖婻惊呼出声,引得其余几人纷纷侧目。
“不就一个人脸,一个猪头吗?”她夹起一小撮饭放进嘴里,“淡定点儿。”
“小童,你真的不怕?”老张拿过肖婻的手机凑到她眼前,“来,咱看清楚点儿。”
童然看着餐盘里的饭,没有搭理他。
其余的人笑着打圆场,拿走了老张手里的手机,但是后者仍然贼心不死,单手搭在她肩膀上道:“小童,你不是不恶心吗?”
“幼稚。”童然不动声色地将肩膀从他的手臂下移开,然后端着基本没有动的饭菜站起身,“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行,回去路上小心点儿。”
从食堂出来,童然想着肖婻的话,边走边给唐墨发短信:你在哪儿?
很快,唐墨的电话打了过来,他那边闹哄哄的,似乎正在吃饭,“怎么了?有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她笑着往楼下走去。
“当然可以。”他似乎心情很好,声音中隐隐带笑,“只是你已经很久没跟我打过电话了。”
她下阶梯的脚步一顿,是啊,很久了,久到她已经想不起上一次主动跟他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她垂着头没有支声。
良久,她从楼道里走出来,夹杂着燥热的晚风吹拂在她的身上,抬起头,仰望着漫天星空,缓缓开口道:“唐墨,我想见你。”
他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立刻回答她。
随即,她听见桌椅挪动的碰撞声,电脑那头有人询问他,“唐队,你跟谁打电话呢?”
他没有回答,径直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轻轻带上门道:“怎么了?”
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轻哄。
“就是想见你。”她将手揣在裤兜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脚尖。
“出什么事了吗?”
“嗯,有事,想见你。”
电话那头倏然一静。
“你在哪儿?”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也很软,有着不似她的娇憨。
“我现在在市局这边,今天和刑侦大队要一起审一个嫌疑人……”
“行,我马上来找你。”她立马挂断了电话。
唐墨握着挂断的电话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回办公室,顿时一群人凑上前道:“唐队,我可听见了,是个姑娘的声音。”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单手抱住胸前,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思索道:“一个从来不撒娇的人,突然跟你撒娇,代表什么?”
“要买包。”
“要买鞋。”
“要钱。”
“是不是把排位赛给你输掉段了?”
……
“总而言之,不是有所图,就是做错事了,对吧?”唐墨总结道。
“肯定的,不然跟你撒什么娇。”
唐墨陷入沉思,这时,办公室里面响起敲门声,一个青年警员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道:“唐队,继续审吗?”
“嗯,继续。”唐墨抬头回答道。
童然从交通大队赶到刑侦大队,已经是晚上八点,刑侦大楼里面灯火通明,她顺着楼梯走上前,然后推门进去监控室里。
唐墨正抱着双臂站在单面镜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审讯室里面的情况,脸上照映着电脑屏幕幽兰的光。
“找谁?”一个警员出声问道。
“找我。”唐墨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看向审讯室里。
此时审讯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审讯员将灯光对准被审讯的男人眼睛上,“还是不说?”
男人低头笑了起来,“警官,你饿不饿?”
“不要说与案件无关的话。”审讯员的双腿不停抖动,目光时不时向单面镜的方向看去,皱着的眉心全是烦躁。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整整四十七个小时,连个屁都没问出来一个。
“唐队,这个姓吕的嘴太硬了,水也淋过,冷气也降到最低,但他就是不说。”一个警员凑近唐墨的耳边道。
“还有多久?”
“再过一个小时,如果还是什么证据都找不到,我们就必须放人了。”
唐墨抿着唇,陷入沉思。
童然站在唐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审讯室里的男人,他的双手被手铐牢牢锁在一起,原本红润的嘴唇在灯光下微微有些泛白,衬衣的衣角不规则地耷拉着,颇有几分狼狈,纵然如此,他的眼神却始终都是有力而坚硬的。
吕奕。
她没有丝毫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从看见死者的照片时候,她就猜到嫌疑人会是他。
因为那个死者,曾向她求救,并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