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童然从局里出来,吕奕正准备坐车离开,她出声叫住他。
路灯昏黄,车流穿梭,他将铁头交给车上的人,转头看向童然,笑道:“童警官,在这儿跟我说话,你就不怕被你同事看见,影响不好?”
一个警察,虽然只是一个交通警察,另一个是犯罪嫌疑人,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
“我帮你找到凶手,洗清嫌疑,你告诉我,我找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童警官,”他四十八小时,滴米未进,走路都是飘的,但还是习惯性的露出玩世不恭的姿态,扫向四周的监控摄像头,走至一处盲区,认真地打断道:“我本来就没有嫌疑,而且就算有嫌疑,我也不需要你帮忙。”
她不说话,只是倔强而坚韧地看着他。
风吹起她的头发,他终于认真地打量她:“你就那么想找那个人?”
她自是否认。
“那就脱了你身上这件衣服来见我。”他扬唇一笑,抬步往商务车走去。
上车以后,车上的人立马围上来,问道:“吕哥,那女警察找你什么事呢?”
吕奕拿过一瓶矿泉水灌下,看着窗外的后视镜,没有说话。
后视镜里,她还站在原地,头微微垂着,浑身上下透着愤怒,却又有些无奈。
他笑了起来。
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众人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又说起苟勇的死来,其中一个目带凶光的男人说道:“吕哥,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对,这苟勇到底是谁杀的,必须查清楚,休想找老子们帮他背锅。”
“对,还有这个新来的禁毒队长,什么事都往我们头上算,真是不收拾没规矩。”
“都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拿我们立威,做梦去吧!”
“……”
车厢后座的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驾驶座和副驾驶一片安静,几人目光一对,话锋一转,看向驾驶座的男人道:“峰哥,你觉得呢?”
周峰素来话少,此时也并没有要参与的意思,只是扫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吕奕,问道:“你怎么想?”
吕奕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昏黄的灯光不断扫过他硬气的眉眼间,忽明忽暗,坚硬而沉着。
没有说话。
车厢一静,没有人再说下去。
少顷,商务车驶入医院的停车场,几个人扶着铁头陆陆续续往急诊科走去,车上只剩下周峰和吕奕两个人。
“你在想什么?”周峰转动车钥匙,熄灭发动机道。
吕奕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突然扬拳猛地砸在车窗上,发出剧烈的闷响,玻璃上被砸出拳头大小的“蜘蛛网”。
车厢里一片寂静。
周峰神色如常,低头点燃一支烟,递给他。他摇了摇头,不经意间露出一抹难掩的疲惫,开门下车。
“吕奕,这男人不抽烟跟太监有什么区别?”周峰从后追上来,搂住他的肩膀,像没事人道。
“身为一个男人,连话都不敢跟女人说,干脆切了吧。”他的唇角已经又习惯性扬起,一身痞气和满不在乎,仿佛刚才那没有任何遮掩的愤怒,只是一场错觉。
周峰看破不说破,从背上给了他一拳,“那个童警官,找你什么事?”
“女人找男人,能有什么事?”
“滚蛋。”其他女人不了解,但是童然找他,绝对不是他表达的这个意思,周峰难得笑道:“其实那个童警官,我挺喜欢的,让给我?”
“行啊,我睡她,你睡我,本质上还是差不多。”
“滚你的。”白色的烟雾从周峰鼻尖喷出,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这件事,你要怎么解决?”
“需要你操心?”吕奕挑眉道。
看来他已经有主意,周峰不再追问,搭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去。
转眼半个月过去,全国各地开始转凉,唯有邙山市闷热如初,道路两旁绿荫成林,一派迷人的热带风光。
童然下晚班之后,独自走在从队里出来的林荫小道上,路灯下的树影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同时,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她闻声回头,老张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真的不要我送你?”
“你跟我不同路的。”她停住脚步笑道:“下次吧。”
老张满腔的殷勤被最后三个词堵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默默开车离去。
小路又恢复到之前的寂静。
这些年的独自生活,她最习惯的就是与自己相处,对于不熟悉的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话少的时候怕尴尬,话多又怕失言,徒惹麻烦。
索性,不如从一开始就拒绝。
这便成了她与大多数的相处方式,别说交心,能跟她肆无忌惮地说上几句的都是鲜有。
她走到乘公交车回去的站台,然而等了许久,却不见车来,便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她坐进出租车副驾的位置,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而司机时不时跟着着广播里内容说着什么,需要回应的时候,她便笑几声,掩饰尴尬,司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越聊越高兴。
此时,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公里。
她看着后视镜,后视镜里倒映出一辆面包车,从她上车便跟着,一直到这里,也没有要转弯的意思。
起初以为只是同路,便没有在意,可此时一看,面包车的车身沾满泥泞,就连车牌也被遮挡得模糊不清。
他们在跟踪她。
她眉头一皱,摸出手机,找到唐墨的电话拨通,然而他并没有接。
如此几遍,依旧没人接,微微沉默之后,她将手里放回衣服口袋里,抬头扫过道路前方的路灯。
绿灯,距离红灯还有十二秒,她看向出租车司机道:“师傅,前方路口左转,我要先去朋友那里拿点儿东西。”
司机连忙应了一声,正准备变道,车尾突然一阵猛烈的冲击,却是那辆面包车撞了上来。
童然的身子猛地往前俯冲,幸亏系了安全带,不然头上非得撞出一个大包不可。
出租车司机怒气冲冲将车在路边停下来,准备下车质问,结果车门尚未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已经被一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男人从外面拉开。
童然早有准备,解开安全带,对着男人的胸口就是一脚。
男人显然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用这种方法反抗,当即便被踹倒在地,她连忙起身,往外跑去,却没有向其他人求救的意思。
很快,又有几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男人从面包车上跳下来,跟着她一路猛追,路上的行人看见这个状况的第一反应就是让道,然后对“警察被人追”这件事津津乐道。
这片是老街,巷多路杂,她很快迷失方向,只能凭着直觉东躲西藏。
她躲进一个老式居民区的生活垃圾桶后面,刚刚蹲下,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近处传来,“给我找。”
地地道道的邙山口音。
本地人?她放缓呼吸,认真思索道,她与本地人交集并不深,而且这种敢明目张胆绑人的组织,更是不会涉及。
如果非要说有,那只能是吕奕。
但吕奕没有理由用这种方式对付她。
排除种种可能以后,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只能是苟勇生前和她有过接触,而真正杀害他的人,唯恐她提供不利的证词,想要杀人灭口。
她的眉头皱起来,嫌疑人除了吕奕,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