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血腥味越来越浓,仿佛漂浮在一片血海里,无边无际,任她如何游,都无法靠岸。
肩部越来越痛。
她惊慌地睁开眼睛,还是一片狼藉的诊所。
紧闭的卷帘门外面,有微弱的天光,她拿出手机,时间显示在大年初二,电量还有百分之五左右。
她越来越渴,嘴皮干得全是死皮,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暗自思索着要报警吗?然后听他们的话,再也不查童峥的事,任由他或他的尸骨在异乡漂泊。
想到这儿,她的心便痛得不行,宁愿漂泊在外面是自己,也不想是他。
她咬着牙一遍一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跌倒,直至耗费掉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趴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劲。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从她坚持着要找到他时便注定的命。
“会死的。”
周峰的声音陡然在脑海中响起,不同于之前的迷茫,这一次,她的嘴唇泛起笑容,平静而安详的微笑。
铃铃铃……
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朝霞市。
她接起来。
“喂,新年快乐啊。”她瞳孔一怔,没有挂。
“你还好吗?”
她喘着气,试探道:“吕奕?”
虚弱到近乎不存在的声音。
电话那头突然噤了声。
“我中枪了。”那个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的内心却获得安稳,“来救我,但是别一个人来,有人在你以前住的房间,找一个东西。”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说话,时间一点儿一点儿地流逝。
“来救我。”她重复道。
“我为什么要来?”良久,声音响起,带着一贯的不以为然。
“你不想知道在你房间找东西的人是什么人吗?”手机的屏幕亮度又暗了一些,电量显示到百分之二,她长话短说,“我现在在常城的诊所里,你半个小时之内赶不到,我就死定了……”
嘟——
信号陡然中断,手机屏幕彻底黑屏。
朝霞市,市区中心街道的某茶楼门口。
吕奕躺在放平的副驾驶挂断电话,唇角还有着未淡去的笑意,“铁头,你这个电话从哪里来的?”
“别管我哪来的,我都帮你把警察嫂子的电话搞到了,所以你现在必须答应我,永远不碰毒。”铁头坐在面包车的后座啃卤猪蹄,口齿不清地说道。
吕奕握着手机,看着前方不知名的一角悄然出神。
“你们还真是挺会玩儿的。”一个体型微胖的男人坐在驾驶座接嘴道:“大年初二就打情骂俏。”
“这不是等得无聊吗?”铁头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这个秦仁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呢?”
“铁头,胖子。”吕奕回过神,坐起身道:“你们先回去,车给我开。”
“为什么?”胖子愣了一下,质问道:“我们不是要等秦仁吗?”
“不等了,你们先下去。”
“哥,你到底咋啦?”铁头瞪大眼睛,吓得连猪蹄都不敢啃了,就着满手的油就往帽子上抹,“这秦仁都要出来了……”
“下车。”吕奕的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却是肯定,打开车门走下车道。
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从车上走下来,“哥,你可想清楚,下次要等秦仁落单,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吕奕坐在驾驶座,关上门道:“这件事你们先别管,回旅店再说,铁头下车。”
铁头提着一口袋卤猪蹄从车上走下来。
“吕哥到底在想什么呢?”待吕奕走远,胖子开口道:“先不说这秦仁投靠邓铜的事,光拿邓铜现在花三十万在朝霞市的黑市买他的人头,这个地方就不能多待……”
寒风将铁头手里的塑料口袋吹得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睛,啃着猪蹄道:“没忘吧。”
“那他这是干啥呀?”
“可能,”铁头放下手里的猪蹄,仿佛想起什么旧事,缓缓站直身子,“刚才和嫂子通话时,谈了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事吧。”
“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事?哪有那样的事啊!”胖子近乎暴跳如雷。
“有的。”铁头没有回头看他,看着吕奕驾车离开的方向,回答地斩钉截铁。
哗——
童然是被卷帘门晃动的声音吵醒的,随即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却没有力气坐起身,这时眼前的天光一暗,一双修长的腿立在她的面前,抬起头,是吕奕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眼神透着犹如磐石一般的坚毅。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像夜里走出来的天神,透着一股亦正亦邪的味道。
“童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能耐?”他将她沙发上扶起来坐好,扯过立在一旁的烤灯和台灯,打开,对着她肩上的伤口笑问道。
她咬着牙没有说话。
他扯下她的衣服,动作极快,纵然如此,也在童然的额头上激起一片冷汗。
“轻点儿。”她咬着唇轻声道。
“还知道疼呢?”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嘲弄。“可是我这儿还没进去呢。”
童然没有再说话。
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背上是一道道干枯的血迹,和雪白细腻的肌肤呈现鲜明的对比。
他唇角含着笑,眸光却沉了下来。
少顷,他站起身,在桌上拿过一个敲开的针剂抵着她的唇喂下去,甜甜的,有葡萄糖的味道。
“为什么不去医院?”他环胸俯视着她。
明知故问。
“不用你管,那边有消毒水,然后你再帮我……”
“你伤口发炎了,不能缝针。”未等她说完,他已经察觉到她的意图,无非就是消毒缝针,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想得挺美。
他笑出声来,眸光却是深沉,“童然,你何必把你的生活搞成这样?”
顶着一个枪伤,不敢就医,还要东躲西藏。
像他一样。
“我要找他。”
他唇角扬了一下,没有说话,抬手覆盖上她的额头,发觉有些烫,便又折身走到药柜后面重新找出退烧药,塞进她的嘴里,“然后呢?”
“带他回来。”没有水,药苦得惊人,她皱着眉头,强行咽了下去。
“带不回来呢?”
“没想过。”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将他留在那里。
台灯照射在她的脸上,清丽而精致的脸,眼神清亮而直白,像流淌的白月光。
他俯视着她,像一个残忍的神,慈悲又嘲弄,看着她在泥潭挣扎,始终不肯伸手拉她一把。
“童然,无论你想干什么,走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她说给周峰的话,现在他悉数还给她。
“那你现在是专程来救我吗?”她靠在沙发上,无力地开口道:“无非就是想知道,找你的人是谁?他们在找的又是什么东西。”
在她的眼里,他和昨天晚上开枪的人,并无差别。
他垂着眸子,笑了起来。
“吕奕,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他的长相,和他在找的东西……”
“童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能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