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夜。
吕奕驾车回到朝霞市，凌晨三点，街道灯火通明，偶有车辆穿梭，他驾车驶入一片已经废弃的工地，高楼林立，荒草丛生，风吹过时，能从楼道中听见恍若低泣的声音。
他将车停好的时候，一辆停放在暗处的黑色轿车向他闪烁了一下车灯。
吕奕开门下车。
同时，一个穿着蓝色夹克的男人从轿车的后座走出来，嘴里含着一根烟，耷拉着肩头打量他，“你今天怎么想着找我了？”
“没事。”吕奕随口一答。
“别。”男人从鼻尖喷出一阵烟雾笑道：“吕奕，咱俩可不是没事出来叙旧的关系，说吧，什么事？”
吕奕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是不是邓铜花三十万在朝霞市买你人头的事？”男人眯起眼睛，“这样吧，你出十万，我帮你解决就是。”
吕奕淡淡一笑，“何岩，咱们几年没见了？”
“四年了。”何岩想了想道：“怎么？想跟老子打感情牌啊？我给你说，但凡跟钱有关系的事，都甭想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吕奕意味深长道：“挣那么多钱，有命花吗？”
“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什么事？”他将烟蒂丢在地上踩灭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邓强手里的资源吗？”他微微一笑，“我上次来查他，从他那得到了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何岩不以为然道。
“邓强手里那些卖家和买家的联系方式，以及交易记录。”
对于他们这一行来说，最重要的就算断绝前后几个卖家和买家的联系，否则一旦底层的贩毒者被抓，整个毒品运输网都会全军覆没。
如果他得到这些资料，意味着他将彻底毁灭或者彻底掌握邓强的运输网。
这全是钱啊！
“真的假的？”何岩嘴上质疑，眼睛却是大亮，“怪不得邓铜要杀你，我还以为邓铜只是想替他爹邓强报仇呢。”
吕奕眼睑微抬，依旧用淡淡地笑容看着他，“何岩，你还记得曾雄怎么死的吗？”
“你提这件事干什么？”何岩似乎对这件事极为避讳，不满地皱起眉头，“资料的事，黑沙知道吗？”
“因为忘不了。”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四年前的澜沧江上，狭窄腥臭的船舱，曾雄满是血污的脸贴在他被江水打湿的鞋边，“吕奕，你帮帮我，求求你……”
“忘不了也别在我面前提。”何岩的脸冷下来，“资料在哪儿？”
“为什么要让他们杀了他呢？”
“那让他们杀谁？杀你还是杀我？”何岩的声音抬起来，“还是我们所有人跟着他陪葬？”
“我说过的，他和我们不一样……是有家人的。”
有家人，代表他死了，有人会难过；他失踪了，有人会去找；他的消失会改变可能不止一个人的人生。
“那我就应该去死吗？”何岩眼睛气得发红，“你是黑沙的外甥，那些人不会杀你，只会杀我！”
吕奕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何岩怔住，“你知道什么了？”
他摇了摇头。
何岩自是不信，“王海跟你说过什么是吗？”
他知道王海也在黑沙手下做事，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下意识便觉得是王海透露了什么。
吕奕无声地看着他，笑了起来。
他只是觉得，顶着枪伤不敢就医，躲在一个小诊所里，连灯都不敢开，并不是她应该过的人生。
想起干枯在她背上的一道道血迹，和她极力想掩饰的惊慌失措。
他的目光不自觉沉下来。
“你到底在笑什么？”何岩有些慌神，抓住吕奕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风卷起沙尘，工地敞开的大门突然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七八辆车陆陆续续开进来。
何岩怔住，“你算计我？”
此时，一束车灯直直照在何岩和吕奕的身上，二十几个年轻男子从车上跳下来，拿着铁棍和砍刀将他们围住。
坐在角落的轿车里的人，见状，先是大惊，随即才慌慌张张拿刀准备迎战。
吕奕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拿开，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何岩，你早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我放你娘的屁——”何岩从腰间掏出枪，刚刚举起，便被人一枪打在手臂上。
“何叔，几十岁的人了，何必这么暴躁呢？”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逆着光从人群走出来，握在手中的手枪枪口还滚滚发烫。
邓铜。
何岩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
“你疯了吧？”何岩难以置信地看向吕奕，他居然联合邓铜对付他？“我要是死了，他下一个就杀你！”
吕奕听而不闻，抬头看向邓铜，“秦仁呢？”
邓铜挥了挥手，便有两个人夹着秦仁走了过来，秦仁全身捆着绳子，嘴里塞着一团袜子，满眼都是恳求。
邓铜挥挥手，两个人便将秦仁交给吕奕。
何岩捂着手臂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过节，只是为了让他掉以轻心，故意演一出戏给他看？
“邓铜，你要是敢杀我，熊瞎子不会放过你的。”
“我在乎吗？”邓铜冷笑出声，“你觉得邙山那群老不死还能管得住我吗？”
何岩愣住，他的意思是要脱离邙山那群人，自立门户吗？
“何叔，你也别怨我，你疑心太重了，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才能见到你。”邓铜举起枪，“我爸一个人在下面太寂寞了，你去陪陪他吧。”
砰——
子弹击穿何岩的头盖骨，留下一地的血。
“邓哥，就这么让吕奕走吗？”少顷，一个中年人走到邓铜身后道。
“让他走？”邓铜唇角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今天，谁都别想给老子走出朝霞市！当初有胆劫持杀了我爸，就该想到今天！”只是邓铜不知，他爸并没有死，而是被吕奕带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中年人默然。
“待会儿，只要他把U盘以及所有备份交出来，就开枪。”邓铜抬头看向吕奕离开地方向道。
“明白。”中年人应声道。
黑夜中，有夜风低泣。
“吕哥，你放了我吧！”吕奕将秦仁口中的袜子取出来，将他丢进面包车后座，他便立马哀求道：“我给你一百万，你放我走！”
“你有一百万吗？”吕奕反问道。
“有，有。”秦仁连连点头，“吕哥，你别不信，这几年跟着海哥还是挣了些钱的。”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铁头的三千块存款。
如果被抓住的人是铁头怎么办？只能用三千块钱来换自己的性命？不过吝啬如他，估计连三百块都舍不得。
他弯下腰，抓住秦仁的头发问道：“秦仁，你会告诉黑老大，我私藏邓强资料的事吗？”
“不会，不会。”秦仁连忙摇头否认，“我怎么敢把吕哥的事说出去。”
“那你告诉我，王海在邙山的运输网。”
秦仁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转瞬即逝，“好，吕哥，只要你放我走，我什么都告诉你。”
吕奕脸上再度泛起笑意。
少顷，他松开他的头发，关上车门往驾驶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