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夜的邙山市,人声鼎沸,娱乐城附近,灯火通明,路口支着小摊,五花八门,什么小吃都有。
最多是烧烤摊,男男女女,拿酒划拳,声音一个盖过一个。
“哥哥来敬酒啊,兄弟来接杯啊……兄弟两好,四季发财……”邙山本是少数民族地区,但是旅游业发达,涌入不少外乡人,如猜酒这一桌,男男女女都是在附近酒吧表演和工的外乡人。
市里有规定,表演不能超过十一点,十一点后,便是万籁俱静,映衬着不远处寺庙投射出来的光,格外祥和。
童然喜欢这个时候的邙山,褪去白日的喧哗,泛起丝丝的凉意,一墙之隔的寺庙森然肃穆,而墙的这一边,全是人间烟火。
“小九妹妹,这杯要是输了,我不让你喝酒,你亲我兄弟一个怎么样?”位于街口的一个烧烤摊上,一个二十五六的男人看着同桌的小姑娘道。
同桌的人开始跟着起哄,“小九,赵哥那么喜欢你,你就亲他一个怎么了?”
“滚,老子就是喝死在这儿,也不亲……”那小九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穿着黑色的背心。
“啪——”
男人突然笑脸一收,一巴掌打在小九的脸上,力气之大,将她整个人打翻在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对着小姑娘的脸,“赵哥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了?”
那被称为赵哥的人将近三十岁左右,眼睛贼小,一笑,露出一对大门牙,跟老鼠似的。
他将小九从地上拉起来,“陈力,说话就说话,你打什么人?”
陈力立刻笑起来,连连道歉,“小九嫂子,我性子急……”
说着又在自己的脸打上两巴掌,拿起一瓶啤酒对着口子直接喝,“我悔过,罚酒,罚酒……”
又是一片起哄声。
只有小九低着头,任由赵哥上下其手,都没有抬起来。
……
“小彤,呸,看见没有?你要不是遇见我,下场就这个小九这样。”距离这桌三张桌子的位置,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穿着带着亮片衣服的女人,抽着细长的烟,不缓不急地开口道。
她将及腰的长发捋到身后,对着满地油污的地面,吐出一口痰。
另一个被称为小彤的女人,顶着一张清丽的脸,目光直白而清澈,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这是两个人认识的第三天。
“那个小九以为跟王海睡过就有人给她撑腰,前段时间还跟老子横,你看看今天就被丢给这些看场子的人玩,呸。”
穿着亮片服的女人,年近三十,脸上粉底很厚,总是绷着一张脸,因为说话和笑的时候,会有皱纹从眼角和唇角蔓延开来,不过依稀可以看出来她年轻时是惊艳一方的大美人。她打扮得还是像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得差不多了。
“你肯定不知道王海是谁吧?”她提起王海的时候,脸上有着藏不住的笑容,语气颇为骄傲,“黑沙你总听过吧?邙山最有势的老大之一,而他最得力的左右手,就是王海。”
小彤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女人还不死心,搂过小彤的肩膀,正视着前方的街道:“你看,这条街,一半都是王海在管,你知道他多厉害了吧?”
小彤继续点头,“真厉害。”
语气毫无波澜,这显然不是女人想要的效果,她站起身,“小彤,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姐。”小彤抬头看了她一眼,如实回道。
女人姓陈单名一个欣字,打从十六岁开始就在这一片混,跟她同期的不是死了就是回老家从良,或者跟着某个老大,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只有她,不好不坏地活着,在王海管辖的娱乐场所当一个过气的坐台小姐,任谁都能踩上两脚,就算是这个刚来不久的小九,都能因为心情不好,便泼了她一身酒。
“你这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瞎呢?”陈欣坐回原位,“我跟你说,就你这种乡下来的妞,除了我谁愿意带你?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我又忘了。”
小彤放下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抬起头笑道:“童彤。”
“哦对,这名字好,谁喊都透着一股热乎劲,”她喝了一口酒,“好听。”
好听吗?不过她更喜欢她的本名,童然。
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陈欣,从她计划接近王海的时候,便注意到了。
她在王海的场子里基本没什么客人,王海对她也鲜有正眼,但王海在场子里需要人作陪的时候,一群陪酒的小姑娘里面必有她。
其中缘由说不清,只说是照顾老人。
将近一个月调查和跟踪之后,童然决定通过她接近王海,于是假扮一个从乡下来打工的小姑娘——童彤。
她凭着淳朴木讷,获得陈欣的好感,不仅没有帮忙拉皮条,在她遭遇戏弄的时候,还能挺身而出,跟大姐头似的。
有人说,陈欣是怕她出头,所以故意不介绍给她。
陈欣说:“我能看出来,你是好姑娘,不适合做这一行,别坏在这儿了。这行看着来钱快,都是要命的钱,你看看那些姐们,谁没个妇科病呢?你找到机会就赶紧走吧,当个服务员的小妹,都比这强,至少都是干净钱。”
她没有姐姐,所以乐于享受陈欣的保护。
宛如此时。
隔桌名叫陈力的男人,拿着一瓶酒摇摇晃晃走到她们面前,笑盈盈道:“欣姐,带新人吃饭呢?”
“滚远点儿。”陈欣将烟屁股丢在地上,不耐烦道。
“我这儿不是跟你打招呼吗?”陈力连连赔笑,“妹妹看着像个处,怎么还没兄弟验货呢?”
“你还没完了是吧?”陈欣怒了,“这是我妹妹,来投奔我的,不是来做事的,别瞎说。”
“这就走,这就走。”陈力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举了一下酒瓶,表示敬过了,然后退了回去。
“看见没有?”陈欣往杯子里倒上一杯酒,“没我,坐那儿的就是你了。”
童然连连称是,往她面前放了一串五花肉示好。
“铁头,你看什么呢?”
烧烤摊对面卖烟的小卖部前,一个带着线帽子的男人抽着烟久久未动,前来寻他的青年出声问道。
他收回目光,摆摆手,一定是看错了,嫂子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还和旁边那个女人……好像是欣姐?
不可能。
一定是最近太累,产生幻觉了。
吃完烧烤之后,童然便在街口和陈欣分道扬镳,她坐上出租车,通常要在附近绕上几次,确定没人跟踪才回家。
客厅的白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她拿起白板刷在“接近陈欣”这一行用力划开,然后用记号笔在“接近王海”标记一个重点符号。
王海这个人和陈欣不同,后者属于大大咧咧,有点儿傻大姐的味道,谁向她说几句好话,便开始和人走心。
当然,是毒瘾没上来的时候。
她和童然,认识不过三天,童然已经了解到大部分关于她的事。
以卖养吸是她现在主要的生活来源,和王海是同乡,所以对她颇为照顾。
王海这个人火气重,下手也重,特别是“溜冰”以后,简直是施虐成性,曾怀疑一个小姑娘出卖他,便用皮带活活将人勒死了。
可陈欣说他是一个好人。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