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晨,童然从梦中惊醒。
梦里,王海拿着针筒一直跟着她追,银色的针尖滴着血,他说:“我只有这个,你看着办。”
她发现自己变成陈欣,一个男人伏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从沙发上坐起身,环视着漆黑的客厅,窗外悬挂着一轮明月,距离黎明时分还差得远。
突然,她剧烈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咽喉深处来一阵一阵的收缩,连忙站起来,冲到洗漱台上,干呕起来。
几声之后,逐渐缓解。
她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洗了洗脸,淳淳的水声中,她听见开门的声音。
“王海的东西你吃了?”
吕奕站在门框上,侧脸冷峻,像黑夜里的雕塑,沉默伟岸。
她伸手打开头顶上的照明灯看向她,此时,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被呛咳出来的泪水,在橘色的光影中,像是在月亮倒映在水面。
一片澄澈。
她没有说话,摆了摆手,往沙发走去。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坚硬。
一室沉默。
“真没有。”见他立在那儿,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强调道:“只是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发生了什么?”他当然知道她所指的这段时间是哪段时间,目光逐渐缓和下来。
她低着头,没有说。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目光里含着笑,却看不出喜怒。
“老赵那群人渣……”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向别人提起这些事,然而此刻,她觉得他会懂。
……
说完之后,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人生有多么条路可以选,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呢?”
他笑起来,“童然,人生的每一个决定,看起来都想有的选,其实你仔细想想,大部分的决定,都是没的选。”
就像现在,她坐在他的沙发上。
是没的选。
夜,越来越深,但是两个人都是睡意全无,他淡淡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在我的家乡曾流行过一句词,叫七日富。”
三天到境外购毒,三天返回,一天出售即可获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暴利,事实上,随着交通事业的不断发展,已完全用不了七日就可来回。
“有多富?”她追问道。
九几年,大部分国人工资都还在几百块挣扎,而一千克海洛因入境能赚一万人民币,运到沿海地区之后是十万人民币,到香港之后,是十万美金。
如此暴利,是百分之九十五的贩毒人员铤而走险的原因。
“我长大的地方,是一个人均年收入不足三百的小村庄,别说供孩子读书,就是连病都生不起,于是一群生活在边境上、又没有文化的农民想赚大钱怎么办?”
贩毒。
借着改革开放往来的便利之机。
他们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被扭曲,“死得穷不得”“起房盖屋为子孙留财富”“坐牢一阵子,幸福一辈子”“死了我一个人,造福几代人”,畸形致富意识让有的人暴富,也让有的人暴死。
黑沙是少之又少的前者,却遭到家中亲人的反对,甚至扬言跟他断绝关系。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他们懂个锤子。”这是黑沙离开家跟吕奕说的最后一句话,“读书有个屁用,等你长大,来找舅舅,我保证你赚大钱。”
吕奕的唇角荡起讥讽的笑容,“小时候,家里人常说的一句话,是好好读书,别跟你舅舅一样,结果让我好好读书的人,都拿不出钱让我读书,跟我说读书有屁用的人,却拿钱供我读书,好让我以后跟着他。”
童然看着他,没有说话。
“真是读书有个屁用,长大以后还是要跟着他。”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行了,睡吧。”
“吕奕。”她叫住他,“用贩运毒品所赚的钱,无论是拿来做什么,哪怕是好事,都像是小便洗衣服,只会越洗越脏。”
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现在不是九十年代,国家对毒品打击力度有多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就连最恶名昭彰的金山角,泰国地区已经不再种植,老挝也宣布清理鸦片田,中国和缅甸联合扫毒,只剩下缅甸北部依旧活跃。
但这也是经过争斗和牺牲之后才有的结果。
“那你觉得光是一个黑沙,能够在邙山只手遮天?”
自然不是。
她摇了摇头。
他笑起来,走进卧室,临近关门的时候,出声问道:“你早上几点上班?”
“八点半。”
“几点下班?”
“说不清楚,大部分时候是六点左右。”她微微一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怕你跑。”
“……”
“你挑食吗?”他继续问道。
她摇了摇头。
“真乖。”说完之后,他关上了门。
莫名其妙。
钻进被窝里,一觉天亮。
由于中途醒过的缘故,童然一觉睡到八点左右才陡然惊醒。
她急急忙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发现吕奕正背对着她在洗漱台剃胡子,微微一愣,问道:“你为什么不叫我?”
“等会儿我送你过去,”他将剃须刀放在台面上,从洗脸巾擦干脸上的泡沫看向她,“八点十五出门……”
“不要。”她拿起行李箱里面的警服,二话不说走进他的卧室,脱下睡衣扔在床上,拒绝道。
“那就别出门了。”他靠在卧室的门框,拉紧扶手,淡淡地说道。
“……”
八点二十八分。
童然提着豆浆油条冲进办公室,大家正准备开例会,一见她进门,立刻提起她将老张和肖婻灌醉的事。
老张和肖婻最是不依不饶,拉着她非要再喝一次。
“喝喝喝,下次喝。”她回答道。
一天转眼即逝,到了下午,童然第一个冲出办公室,谁也没打招呼,径直往前方的路口走去,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静静停放在那里。
她拉了一下车门,第一下没拉开。
坐在驾驶座的人,闻声抬头,按下解锁键,放下手机看向她,“还算准时。”
童坐进汽车后座,没有说话。
吕奕发动汽车,往前开去,与此同时,一辆白色的轿车转角过来,从越野车旁边开过,径直停在交警大队门前。
老张驾车出来,见车上的人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开出一半才想起是谁,这不是小童那倒霉催的前男友吗?
他来干什么?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找童然复合。
老张极是抱不平,掏出电话,打给童然,“小童,你在哪儿呢?”
“车上。”童然回答得简言意骇。
“哦。”意料之中的回答,老张并没有太过在意,“你知道刚才我出来的时候,看见谁了吗?”
“谁?”童然问道。
“你那个前男友,唐墨!”老张情绪很是激动,声音也足足提高一个分贝。
童然眉头一皱,“在哪儿?”
“就在我们大队门口,预计是来找你复合的,你千万别答应啊,这马都不吃回头草,你这么大个人,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话虽有道理,但是依她对唐墨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