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夜，雨已经停了。

    吕奕打开门，从童然的房间走出去，站在走廊上点燃一支烟。

    屋里，童然早已入睡，尽管睡得并不安稳。

    周峰站在靠在楼梯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道：“借个火。”

    走廊尽头，有风吹进来。

    两个男人沉默地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抽烟，时有星火亮起，抽到一半，吕奕将烟摁灭在窗台上，“不抽了。”

    周峰应了一声，又吸一口。

    他的烟瘾显然不是吕奕这种偶尔抽一次的人能比的，熄灭一支烟后，很快又点燃一支烟，对此的解释是：焦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眼平坦，不见丝毫心烦气躁。

    这是焦虑？

    话多如吕奕，此刻也难得反驳。

    “陈东，可能会在明、后天出货。”周峰将睡前接到的电话内容，原封不动转告他，“老魏问你怎么办？”

    “你告诉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我不参与。”

    他和陈东抗衡多年，性格和行事在某些时候又极是相似，自是少不了被拿来比较一番。

    吕奕曾被议论为黑沙的接班人，陈东又何尝不是？

    熊瞎子膝下无子，等他退下去以后，最有可能上位的人就是陈东。

    如今，陈东若是这一单走货成功，最受打压的非吕奕莫属，万万没想到，他却是最先退出这场争斗的一个。

    周峰转头看向他，忍不住提醒道：“陈东和王海不一样，他若是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就能到陆毅金身边去。”

    到时候，邙山不仅没有他的位置，或许连黑沙和熊瞎子也会被就此取代。

    他们已经老了，做事早已没有年轻时的魄力，多年来也一直在吃老本，并无新的突破，这些不争的事实。

    “那就让他去。”吕奕笑道。

    周峰熄灭手中的烟，没有说话。

    其实对于吕奕正在做的事，他知道并不比童然和铁头多，更多是源于对吕奕这个人的了解。

    比起陈东的紧咬不放，他更像一只在等待时机的孤狼，潜伏在黑暗中，寻找一举拿下猎物的机会。

    他伸手拍了拍吕奕的肩膀。

    “还记得昨天王海带来的小姑娘吗？”吕奕转头看向她，“让老魏找到她。”

    “小九？”周峰暗自想了一会儿，开口揣测道。

    “连名字都记住了？”吕奕的眼睛笑成月牙的模样：“周峰，幸好你家里人打小就把你放在男人堆，不然这搁哪儿，都是女性之灾啊。”

    “滚你妈的。”提起这件事，周峰就没好脸色，“赶紧滚去睡。”

    “我要是睡得着，还能在这儿跟你说话？”

    周峰一默，想起吕奕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要是那样把童然搁他身边，他也睡不着。

    “那你回你屋睡，不就成了？”

    “所以，在喜欢的姑娘和睡个好觉之间，你竟毅然而决然地选择后者？”吕奕用一种钦佩到近乎崇拜地眼神看着他，“你也就配记人家一个名字。”

    周峰在心里爆了一个粗口，抬脚向他踹去，“滚。”

    吕奕在周峰面前说得好听，回到房间里，却是靠在一张椅子上，将双手环于胸前，脚搭在一张小凳上，准备入睡。

    “你去哪儿了？”灯熄灭后，她开口道。

    “在门口抽了根烟。”他解释道。

    她知道他是没有烟瘾的，所以绝不可能只是单纯去抽根烟这么简单，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要揭穿他的意思，在一片漆黑中，看着天花板没有说话。

    “你一直没睡？”他再次开口道。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你那样好睡吗？”

    “还行。”

    又是一阵沉默。

    “吕奕。”片刻，她又出声道，声音清明，显然是没有丝毫睡意。

    “嗯？”他闭着眼睛应了一声，眉头微微皱着，这个睡姿自是没有他所回答的那么好受。

    “我想清楚了。”她微微一顿，已经没有刚才因为悲痛而引发的惊慌失措，“我要找到他。”

    他睁开眼睛。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找到他。”黑暗中，她的声音清晰而肯定，像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带着洞悉世事的透彻，“活着见不着人，死了再怎么着，也要见尸才行。”

    他站起身，走到床前，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她。

    “吕奕，我不知道你跟我的话，有多少句是真的，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她并没有避开，直直对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我曾经说过，我觉得你需要我帮帮你，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这种帮助与他们各自的身份没有关系，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也触摸不到，但一直在。

    “所以呢？”他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打开床头的壁灯，在骤然亮起的灯光里，俯视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她在昏暗的灯光中，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突然，她坐起身，搂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嘴唇。

    “吕奕，我除了这么一个人以外，什么都没有。”只是短暂的触碰的时候，她的唇便离开他的嘴唇，声音理智清明，“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