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吉,缅甸掸邦西北部的一个边境镇区,居于邙山江南岸,本意为“繁华热闹的城镇”,是中国消费品和建材涌入缅甸主要中转站,同时是缅甸的国家级口岸。
天色微亮。
吕奕连夜赶回邙山,跟黑沙碰头以后,又再次出境,去见陆毅金。
“现在什么情况?”吕奕问道。
“王海跟陈东都被他抓过去了,具体情况去了才知道。”黑夜尚未完全褪去,四下只露出些许的轮廓,微亮的天光下,能看见风吹过田间的麦浪。
两人驾车在两排红墙黑瓦的两层小楼停下,两排房间中间有条小路,车进不去,只能步行。
“待会儿别乱说话。”黑沙将车停在路边叮嘱道。
吕奕点头下车。
砖墙下坐着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皮肤黝黑,见两人走进,其中一个含着大烟袋,牙齿被熏得发黑的老人,用汉语问道:“你们找谁?”
“金爷。”
老人一抬头,便由两个年轻人搜他们的身,两个年轻人走到他们面前,“带枪没有?”
黑沙下巴微扬,示意吕奕将枪交出去。
吕奕将枪从腰间掏出,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一番,衣着普通,袖间还黏着米饭,身上没有藏枪,像住在附近的居民。
事实证明,这些人的确都是普通的居民,却也是陆毅金众多耳目中的一小部位,一旦有警察和部队过来,就会立马通知和掩护陆毅金逃走。
黑沙和熊瞎子从前一直都是单干,直到近几年才和陆毅金搭上线,陆毅金不是一般的毒枭,控制着金三角地区六成的毒品贸易和枪支贩卖。
他有武器有军队,耳目众多,消息灵通,缅军从缅方一侧进行围剿时,他们便逃亡泰国境内,泰缅军合力围剿时,又迁入老挝。
他能拥有如此大的势利,则是巧妙地利用“金三角”长期存在的民族问题和民族矛盾,自称掸邦革命军,要为掸族同胞的“自由独立”斗争到底,他所制作和贩运毒品是为掸邦的独立“革命运动”筹措必要的经费,将一场毒品活动,化为争取民族独立的“英勇”斗争。
因此,他虽遭受缅甸政府军的围剿,但博得掸邦反政府人士的拥戴和赞誉。
“还有没有?”一个年轻人接过吕奕的枪放藏进自己的裤腰里问道。
吕奕一旦不笑,便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眉头一皱,语气不善道:“要不要搜一下?”
两个到底都是普通居民,自知来找金爷的都不会是普通人,听他话里不高兴,便立马怂了,让开一条路。
黑沙连忙拉住吕奕,从烟盒里掏出两支烟递出去,“还麻烦两位小哥通报一声。”
两人接过烟便走了,黑沙这才压低嗓音道:“金爷的人,客气点儿。”
“我们也是金爷的人。”吕奕提醒道。
话虽是这个理,可黑沙这个人性格深处,就是一个做人做事都愿意先矮三分的人,所以在熊瞎子那里那么吃亏还是一忍再忍,属于息事宁人的主。
“阿奕,你这个人真是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计较。”
这些年,手下的人,外面的人,在他面前挑拨离间的不少,说他养了一只笑面虎,总有一天会把他给吃了。
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可吕奕是他的亲外甥,他若是连他都不信,又还能信谁?
虽然他离家早,但也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加上是姐夫那边的独子,性子乖张冲动一些也是正常,只是这硬脾气,一直收敛不下来。
“这次海子跟你闹出那么大的事,我真害怕你给他报复回去了。”黑沙有些庆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我跟你说,以后就得这样,能让就得让,像邓铜那次,就不行。”
对于吕奕上一次在朝霞市的所作所为,他始终心存芥蒂,一抓住机会就要提上两句。
“你想想你上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说的那些话,跟我故意让你送你去死一样,阿奕,你是我外甥,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死?”
吕奕不想跟他谈这件事,点燃一支烟笑道:“舅舅,关于朝霞市那件事,你要打也打过了,该付的代价,我也付了,没必要再提。”
黑沙一哑。
这时,两个年轻人在距离他们五十米的地方喊了一声,招手示意他们跟上,两人纷纷闭嘴,抬步跟上。
四个人跟着楼梯走上二楼,刚刚走到楼道口,吕奕便闻着一股血腥味,眉头微皱,往后落了两步。
他仔细打量着房屋的建筑结构,发现墙外有四个落脚点,每隔三十米便有人在路上盯梢,再往里走,便能看见不少人怀里抱着枪,目光也比之前的普通居民要犀利一些。
“就这,”一个年轻人停下脚步,伸手在敞开的木门上敲敲,“他们过来了。”
说完,两个年轻人便离开了。
吕奕和黑沙前后脚走进,屋里没亮灯,天光有些暗,从门口进入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再往里走,视野瞬间辽阔,两层小楼背后竟是一片半敞开的吊脚楼,屋檐下悬挂着风铃,风一吹便传来清脆悦耳的响声。
屋里很宽,餐桌、沙发都是放在一块,地上铺着毛毯,有小孩在上面爬,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比起外面的警戒,里面格外幽静惬意。
“金爷。”黑沙脚步一顿,半弓着身子喊道。
吕奕抬起头看向迎面走来的胖老头,登时一愣,随即也跟着黑沙,低下了头。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慈祥和蔼的胖老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外国连锁的某炸鸡品牌的白胡子老头,他穿着白色的棉麻衣服和宽敞的裤子,走起来,衣袂带着风。
然而让吕奕诧异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人,那个左手少了一根食指的中年人,他居然在这里。
那人也在打量吕奕,随即取下脸上的墨镜,露出眼角处的刀疤,错愕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居然还没死。
陆毅金并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异样,用力握住黑沙伸出的右手,“你来了。”
黑沙点头,微微侧身,将吕奕让出来道:“这个就是我外甥,吕奕。”
陆毅金认真地打量吕奕一番,然后伸出手,握住吕奕的手道:“你好。”
“久仰大名。”他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波澜不惊。
陆毅金回以一笑,在沙发上坐下来,“坐下说。”
吕奕和黑沙在两侧的独立沙发上坐下,很快又坐过来两个女人,为吕奕他们上茶,陆毅金开口道:“这次叫你们过来,不止是因为这一次的事,还有上次的事。”
“上次?”黑沙不解道。
“你在古城区那边去收款遭人暗算的事给忘了?而且买货那两个人你找到了吗?”
黑沙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快找到了,快找到了。”
陆毅金摆摆手,“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两个人的事,是你没觉得这次和上次一样,警察都来得太快了吗?”
“那金爷你的意思还是有内鬼?”
陆毅金点头,“丢货这些都不是大事,重要的是查到这个人是谁。”
“金爷你的意思是?”
陆毅金站起身,示意他们跟上,四人走到最后一扇门面前停下,门缝里有血水淌出来,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的仿佛屠宰场。
他的食指和中指带着镶宝石的金戒指,敲在门面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房门打开,十几个人,六个人端着枪,站在门口和一个翠绿色的欧式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