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唐墨驾车从酒店出来，天空尚未黑透，他将车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买了包烟，付款的时候，他在落地窗前晃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童然。
她应该是刚下班，身上还穿着浅蓝色的警服，坐在独脚凳上，捧着一桶方便面，双眸失神地看着窗外。
路边亮起的灯光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便利店里冷清节能灯光照在她的背上，交织出两个弧度，侧脸温柔，背影冷肃。
他静静地看着她，想起年少时，无数次偷看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侧影。
她极少说话，但总是笑，眼睛里能流淌出温暖的光。
他的唇角不禁荡起一抹弧度，那时候，他每天的愿望，就是童峥不要出现在她的身边，而童峥从来未曾满足他的愿望。
只要有童然的地方，必有他，像一尊佛，不苟言笑，谁敢打童然的主意，他就能瞪得人浑身犯怵。
那时候，喜欢童然的男生很多，可是怕童峥的男生更多，只有他，面对童峥的满口獠牙，还敢冒死给童然递情书，于是他成为了童然记忆里，唯一一个喜欢她的男生。
两人从孩提时期便相识，大学又是同班，没多久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最开始唐墨只觉像梦一样，他喜欢那么多年的女孩，就那样坐在他身边，掰开他的手掌，细数他掌心的纹路。
后来，童峥失踪，他祈祷那么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童峥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是，他喜欢那么多年的女孩也消失了，只剩下一双直白而清透的眼睛，带着能看透人心的澄澈。
想到此，他眼睛里的笑意逐渐淡去，最终化成一抹平静。
“那个女警官好漂亮……”
“哪呢？哇，好白。”
收银台前，几个正在付款的大学生在唐墨身后低声议论着，唐墨侧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径直向童然走去。
童然听见声音回头，一见是他，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语气平平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见一个朋友。”他在她旁边坐下来。
她轻轻应了一声，再次看向窗外，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又不得不问道：“吃饭没有？”
他摇了摇头。
“那我请你。”说着，便要起身。
“不用，家里有人煮。”
“哦。”她将叉子从方便面盒上取下来，“那你还不回去？”
“就要回去了。”
“那就快走吧。”她打开盖子，用叉子叉起一块火腿肠放进嘴里。
唐墨皱起眉头，“你还在生气？”
她不生气，一点儿不生气，不就是查她的通话记录，监控她的手机定位吗？这些都是一个警察对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家属该做的事。
“没有。”
两人相顾无话，他起身准备离开，“你不问我那个人是谁吗？”
“上次不是见过吗？”童然将落在脸侧的头发捋到耳后，“挺可爱的。”
这并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唐墨皱起眉道：“还有呢？”
“没了。”
“没什么想问的吗？”她对他就一丝想念都没有吗？
童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你这样一说……”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你们好多久了？”
他没听明白，“嗯？”
“唐墨，其实就算做不成恋人，我们还有一起长大的情意。”她想起，他背着她爬过的山川、牵着她穿梭而过的烟雨小镇、在高原上磕过长头的阶梯，每一幕都如幻灯片一般放映而过。
她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气，“算了，这个问题太没意义了。”
他的心脏猝不及防的收缩了一下。
童然说分手的时候，他难过，但没有痛过，他以为她只是生气、闹情绪罢了。然而时间久了，他才明白过来，童然说分手时是认真的。他以为，一切只是暂时的，只要再等一等，等到那个真相大白的时候，她自然会明白他的隐忍和痛苦，到时候，她还是他的。
可此时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和她之间早已错过。曾经以为的不必解释，都成为完美的顿号，在他们之间划出无法跨越的界线。
那句没有说出口的“杨婷只是父亲同事的女儿，刚毕业，需要多照顾”的话也吞回肚子里，事到如今，似乎说什么都失去意义。如果“杨婷是我新女友”的答案，能让她好过一些，那就是吧。
她没有察觉到他的苦闷，大口大口将泡面塞进嘴里。
“你的手机呢？”他重新整理情绪，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上。
“丢了。”
话音一落，便利店的自动门再一次打开，一个穿着黑色恤衫的男人从外走进，他生得高大伟岸，往哪站都像一座山。
不少人转头看向他。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前的两人身上，随即走到牛奶架前，拿了一瓶酸奶，回到收银台。
“还有其他需要的吗？”收银员问道。
他看着窗前的两人，面上始终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听着收银员的话，收回目光，要了一包烟。
结完账之后，他撕开烟盒上的包装，将一根烟塞进嘴里，向窗边走去。
童然只觉眼前一暗。
回过头，只见一双桃花眼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地看着她。
这是洱镇一别之后，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粗略一算，已有一月之久。
她移不开眼。
“唐警官。”他将一瓶牛奶放在童然面前，“女朋友要这样哄。”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如何哄女朋友。”唐墨语气不善。
吕奕低头将烟点燃，低声笑道：“谁教你了。”
他说得含糊，唐墨没听清，可童然听得一字不差，唇角不自觉扬起笑容，并没有人注意。
唐墨始终一脸敌对地看着他。
“警官，吃泡面呢？”他靠着童然坐下来，将烟夹在指缝间，“好吃吗？”
她看着他，忘记了回答。
他拿起她手里的叉子，将剩下的面塞进自己嘴里，眉头一皱道：“不好吃。”
唐墨错愕地看着他，这两个人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亲昵？
童然同样一脸惊讶，这是在挑衅还是在宣示主权？或者，两者都有？
吕奕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跟警官也是喝过交杯酒的关系，吃口面没什么吧？”
童然讨厌这种被当做某种物品的感觉，神情不善地皱起眉。
他扬唇一笑，双手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警官慢慢吃。”
唐墨的手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凸起，在吕奕准备离开的时候，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压向桌面，“你跟谁在这儿装熟呢？”
“怎么？”他看着唐墨攥紧的手指道：“警察还想打人呢？”
活脱脱的一个无赖。
“我今天就是要打你。”话音一落，唐墨便一拳落在他的脸上。
吕奕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也不甘示弱，一脚踹在唐墨的肚子上，唐墨吃痛，被迫放开他，他乘胜追击，用手肘砸在唐墨的脊椎上。
唐墨顺势抱着他的腰，推着他往墙后面撞，带到旁边的货架，糖果和巧克力落了一地。
四周发出尖叫声。
童然拦不住。
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