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明时节,交警大队换班轮休,童然节后休假,放假期间负责值班,肖婻在微信群里打趣她,“果然,这节假日值班和单身狗更配。”
童然没说话,老张已经给她发了一个“走”的表情。
“这丫头,挤兑谁呢。”除了童然,老张也是节假日值班,两个人在一个组,关系并没有因为醉酒表白的事,发生变化,该说的说,该乐的乐,谁也没提火锅店里的事。
午间吃饭的时候,老张突然提道:“小童,我家里人给我介绍一个姑娘。”
童然坐在桌对面抬起头,“然后呢?”
“还没见过,但是在网上聊了一段时间,感觉挺好的。”老张看着她的目光,充满试探,“准备这次放假就去见一面。”
“挺好的。”她由衷地说道。
他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抹苦笑,“我也觉得。”
随即,话题又被叉开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老张叫住她,她停下脚步,将帽子从头上取下来,“怎么了?”
她光洁的额头上又细碎的头发落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童然,那天在火锅店跟你说得话——”
“我知道,都是胡言乱语,不会往心里去的。”她打断他,笑了起来。
老张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再一次被堵得荡然无存。
下班之后,她在附近的餐馆吃过饭,在站台等车回去,路灯亮起,夜幕落下来,公交车慢慢吞吞地驶来。
她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时不时有树影绰绰晃动下来。
生活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
她想起老张下班前没说完的那句话,她并不是不想找个人陪着自己,只是这个人不会是老张。
回家之后,她再次打开那部只有陈欣一个人知道电话号码的手机。
里面还是只有陈欣发给她的短信——
“小彤,让铁头给钱的人是你吧?对不起,谢谢。”
没有多余的感谢,也没有多余的问题,只有诚恳羞愧的歉意。
……
她再也坐不住,她要去救陈欣。
就像她曾经挡在她身前一样,这次,她要挡在她面前。
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不断的选择,然后再有选择产生结果,最后被称之为命运。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选择去找陈欣,而是继续波澜不惊的生活下去,那未来又是什么样呢?
然而人生,只有假设,没有重来。
窗外刮起风,即将有暴雨来临,她穿着透明的雨衣和雨鞋、雨伞出门,打车再次回到娱乐城附近。
整条街道都是红灯酒绿的夜总会、KTV、酒吧、麻将馆、夜宵,街边停着车,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她走进王海之前所经营的酒吧、KTV,连着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陈欣的下落,只有一个清洁工模样的中年妇女告诉她,如果真的想找她,可以到后门去看看,不过最好别去。
她想起陈欣和老赵的那一幕,道了声谢。
中年妇女欲言又止,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叹了口气走开。
酒吧里,四处都是人,她从人群中挤出来,推开后门走出,是一条小巷,墙角下蹲着人,见她出来,露出凶光审视着她。
她没有搭理,继续往前走。
前面还有几个男人,见着她,亦是这样的目光,其中一个挡住她道:“要货?”
她摇了摇头。
男人猥琐地往裆下揉了一下,“那跑这边来干什么?”
她这才明白,中年妇女欲言又止的神情从何而来,这里是从事毒品贩卖的。
不过这些人也太明目张胆了。
“要不要?‘Happy水’我们也有哦。”几个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童然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转身往回走去,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面前晃过,陈欣。
她脚步一顿。
比起三个月前,她瘦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差,手里捏着一把钱,跟墙角下的男人买东西。
男人收过钱,递了一样东西给她,她迅速藏进袖口,便转身走进酒吧里面。
童然连忙跟上,只觉耳边一阵风呼过,转过身,竟是跟她搭话的男人,企图抓她的肩膀。
“嘿,你跟我干一炮,我免费拿货给你。”
“滚!”她眼睛一瞪,快速闪进酒吧后门。
陈欣已经走进人群中,她连忙跟上,走出酒吧之后没多远,行至一个靠着垃圾桶的偏僻的街角,臭味扑鼻,陈欣却跟没有闻见似得,靠着墙坐下来,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掏出深黄色的压脉带扎在手臂上,掏出针管,用针尖对准血管扎进去,回抽出血,对她刚买来的颗粒状晶体进行稀释,又重新注射出去。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童然站在电桩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将眼前这个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女人和记忆中自称欣姐的女人对上号。
陈欣手里握着针,半靠着墙壁上,闭着眼睛,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缓过劲来。
雨,越下越大。
童然缓缓走到她面前,将伞撑到她的头顶上,她抬起头看着她,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她是谁,良久才反应过来,“童彤?”
童然俯视着她,没有说话。
她连忙想避开。
“欣姐,”童然叫住她道:“你不要我了吗?”
陈欣停下脚步,脸上有痛苦、有后悔、有不舍,她觉得那么丢人,自己明明要护着这个小姑娘的,结果让她看见自己那么不堪的一幕。
“你为什么要来呢?”她哭起来,“就让我这样活下去不好吗?为什么要来呢?”
“欣姐,你看着我。”童然试图靠近她,见她连连退步,又不得不停下来,“你跟我说过,不要入这行,我听了你的,这次,你听我的好不好?”
陈欣哭着摇头,“你帮不了我,海子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不会的……”
“小彤,你不懂。”她打断她,“我在这行待了十几年,见过很多死人的,有的是我的客人、有的是我的朋友,那时候,我也会难过,可不会活不下去。但是海子不一样,他死了,我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意义了。”
“欣姐,你不是说,遇见喜欢你的人了吗?”
“是啊,我以为遇到了一个喜欢我、不嫌弃我的人,”她哭着笑了起来,可是没笑多久,又哭了起来,“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个人是海子派来将我带走的。当我和那人去了北方后,才发现我无法离开海子,于是执拗的回来,结果没过多久海子就死了,都是我害了他……”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就是我和你,不一定要有名分的在一起,但是只要在你的世界,我就觉得,我是活着的。可是现在,那个人死了,我觉得我也彻底死了。”
陈欣双脚一软,哭到在地上。
童然上前抱着她,“欣姐,我带你去戒毒,一切都会好的。”
“小彤,与其让我戒毒,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她摸着陈欣的头,“不会死的,把毒戒了,然后重新开始,好吗?”
“怎么重新开始?”她推开她,将衣袖撩起,细瘦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和用力按压导致的淤青,“你告诉我,怎么重新开始?”
童然感觉胸口有一种如拳击般的窒息,压得她喘不口气,“总有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