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开朝霞市之后,她并没有立刻回邙山,而是去找了铁头。
临近山脚的一处的小镇。
青山连绵,薄雾渐起,清晨的街道没有多少人,铁头身上系着围裙,身后的摊上悬挂着已经切好的猪肉,他坐在门槛上,捧着一杯豆浆没有说话。
来往的人时不时回头看向他。
因为童然。
童然穿着与他格格不入的牛仔裙和半袖衬衣,束起马尾辫静静坐在他身边,两个人极少说话,时不时提起几句,却都是关于吕奕。
气氛和谐,风格却是迥异。
最后,他站起身,“嫂子,今天峰哥也离开邙山了。”
她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担心我哥,我也担心,可是他让我们走,就一定有他的意义。”他轻拍着童然的肩膀,“嫂子,相信他吧。”
他那个人。
她用力揉了揉脸,站起身说:“我知道了。”
她拖动行李箱,向来路返回,清瘦的背影,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有一种决然的味道。
“嫂子,”他叫住她,“你还记得王海手下的小九吗?”
她微微一愣,“怎么了?”
“她离开邙山之前来找过我,”他咬着唇,短暂的犹豫后开口道:“让我帮她谢谢吕哥。”
“谢他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只说吕哥救了她一命。”
童然依稀知道了什么。
“所以,我哥不管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对吧?”
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铁头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无论说什么,她都是会去的,只有他,不知何去何从。
吕哥让他走,是真的为他好吗?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更多是怕他碍手碍脚吧?吕奕要爬到更高更远的地方,而自己这么笨,除了会添麻烦,还会什么呢?
根本帮不了他。
他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水,冻彻肺腑。
童然的背影逐渐远去。
他好似想起什么,穿着人字拖冲到街上,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喊不出,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就像那些动荡的日子,也在逐渐远去。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隐隐可见的,是即将到来的,如青山轮廓般悠远的安稳。
他会活得和每个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稳的能看见每一个明天的样子。
这样的生活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糟。
他回到店铺里。
六月底,邙山,即将迎来最热的季节。
唐墨坐在办公室里,头顶的电风扇不断旋转着,呼哧呼哧,扰乱着他的思绪。
“唐队。”陈睿从门外走进来,“局上发得通知你看没有?童然师姐要调过来了。”
唐墨没有回答他。
他走上前,只见唐墨面前的电脑屏幕,正定格在关于童然的调令通知单上。
“你知道了啊?”陈睿有些失望,“还想看看你惊讶的表情呢。”
“没什么好惊讶的。”他转过身,“意料之中。”
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禁毒警察来的,上次是为了童峥,那这次呢?吕奕吗?
陈睿只觉他在强作淡定,耸了耸肩,但没有揭穿他,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质疑,起身往外走去,“等她来了再说吧。”
“要不要给师姐办一个欢迎会?”他从后追上去问道。
他没有回答他。
傍晚之后,突逢暴雨。
童然跟着肖婻等人从饭馆里走出,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台阶上,溅起水花。
肖婻弯腰擦去溅在小腿上的雨滴。
“你看,小童,一听你要走了,连老天爷都替我们难过。”肖婻挽着她的手臂道。
童然笑道:“不过是从交通大队调到禁毒大队,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我夸张?”肖婻大喊道:“你问问覃队,交通大队和禁毒大队能比吗?”
覃万良抽着烟,看着屋檐外的暴雨,没有说话。
几个同事陆陆续续往前走去。
“小童。”覃万良叫住她。
她转过身,“覃队。”
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
她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为什么想去当禁毒警察呢?”他皱起眉头,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思考良久,依旧摸不着头绪,“女孩子,真没几个干这个的。”
她问童建国的问题,现在又原封不动地抛回给她。
陈欣的脸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是吕奕、童峥、唐墨的脸……不断盘旋在她的脑海。
“不知道。”她避开了他的目光。
覃万良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加油。”
她点点头。
覃万良越过她,冲进漫天雨水里。
她抬步跟上,行至几步后,却是一愣,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后座门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身材挺拔,伟岸如一座山,透过层层雨水,静静地注视着她。
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身后站在的男人是一张生面孔,比他个矮一些,站在身后为他撑着腰,自己将近一半的身体已经被淋湿,却不敢催促半句,低着头,浑身透着一股拘谨。
童然怔怔地看着他。
她回邙山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她的头发和衣服被雨水淋湿,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狼狈。
他知道,他不走,她也不会走,于是眉头微蹙,拉开车门,往汽车后座坐去。
同时,肖婻从车上冲下来,拉着她冲回车里,“你聋了呢?我嗓子都喊破了,你都听不见。”
“雨太大没听见。”童然解释道。
车上的人都知道她在看什么,但也没有发觉不妥,她离开邙山这么久,再见吕奕会感觉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上次在火锅店的时候,还不过是一个小混混。
如今已是邙山最大的两股势力之一。
“我倒要看姓吕的小子能狂多久。”老张乃至整个邙山的警察,最近看他都极不顺眼,“禁毒大队肯定得有大动作,不是抓他,就是抓黑沙!”
童然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只觉他瘦了,目光越发冷静深沉,他像一座孤岛,独自等待着海啸来临,她没有看出狂妄,满眼都是如磐石的坚硬。
她不想抓他,只想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