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不苦叫什么人生

    我出来以后，女人勤快的收拾着，还要给我洗衣服。

    我不太好意思，就说给我个袋子，我拿回去洗。

    女人却笑嘻嘻的说没关系，反正往洗衣机里一扔就是了，看得出来，她是个干脆的人。

    果然就像她说的那样，也不嫌我的衣服脏了他们家的洗衣机，就给我丢了下去。

    然后还得忙活着给她小孩儿弄点吃的。

    “你先坐。”

    繁忙之中，她没忘了我。

    我感到好奇，左右看了看，宽敞明亮的房间，显得有些空。屋里都是小孩儿的用品，阳台上挂着的也都是女人和小孩儿的衣服，没看到关于男人的东西。

    “冒昧的问一句，你家先生去上班了吗？”

    “嗨呀，他两年前出车祸走了。”女人耸耸肩，回答道。

    我顿时一愣，愧疚的低下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什么，早就已经习惯了。你先坐一会儿，我收拾下再说。”

    女人干练的做她的家务活，对我的存在没有一丝丝不安，后来我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做，让我自在一点。

    事实上我确实也因为她这么做自在了很多，自己看了会儿手机。

    她很快忙完，哄着小孩儿睡了觉，然后帮我晒好衣服，就切了点水果笑盈盈的坐到了我边上。

    “嘿，洗干净了气色都好了很多。以后闲着没事别喝那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

    我咧开嘴苦笑一声，挠挠头道：“其实我也不太想喝的，平时我都不怎么喝酒。”

    “看得出来，你应该是个老实的孩子。”她轻笑着说，顺便把水果盘推到我面前。

    她口口声声说我是孩子，其实她不过才比我大两岁而已。

    经过谈心，我知道她叫林梦露，是个律师。丈夫两年前不幸车祸遇难，自那以后她也没找新欢，自己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

    虽然她口气很轻松，可我知道，这个过程一定很苦。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这些全都是她一个人在忙，没有人帮她。

    跟她比起来，我只觉惭愧。

    “你是不是家里也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说呗。”林梦露歪着头看着我，这女人的直觉很准，当然，也是因为她看到我手机里响个不停的催收电话。

    我苦笑着摇摇头，“没啥好说的，都是命。”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嘿嘿，其实我觉得人或者本来就是来吃苦的，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挫折，你还年轻，应该挺起胸膛。”

    “我也想啊，可是他们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惨然一笑，默默地垂下头，想到还不完的欠债，又增添了新的债，我的人生一片灰暗。

    处于这个十字路口，我能做点什么呢？往哪里走，好像都是绝路。

    我没有学历，没有谋生能力。空活了二十五岁，却是一个废物，曾经不可一世，直到被社会教育几次以后，才发现我原来这么无能。

    以前写点小说，后来小说也不会写了。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能力，样样都不行，拿什么还债？

    受到她的感染，我忍不住向这个陌生人倾诉衷肠。

    憋在心里太久了，想找一个发泄口。

    林梦露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她默默地听着我的诉说，没有打断。我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整个人好像获得了新生一样，但转瞬之后，又陷入了迷惑，颓丧的垂下头去。

    “对不起，给你发泄了那么多负能量。”

    “这有啥，本来就是我让你说的，你愿意跟我说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她微笑着，冲我递了一枚苹果。

    苹果很甜，我心里很苦。

    “其实，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这时候，她笑眯眯的看着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神伤。

    但我看拿着这家里整整洁洁，一切都是她一个人操持完，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也很苦。

    我重重的点头，这个比我只大了两岁的女人，好像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的故事，比我复杂多了。

    不过她用回味的语气，说的很轻快。

    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抛弃了她，跟着一个有钱人走了。她爸是个酒鬼，成天出去鬼混，也不管她。

    给她送到了爷爷奶奶那边，而她爷爷奶奶又是极度的重男轻女，那些日子可想而知。

    她从小一边上学，一边还得抽空勤工俭学。后来凭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

    二十岁的时候，不顾父亲反对，跟老公结了婚。两人一起努力，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两年前老公车祸去世。

    自那以后，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孩子拉扯大。时不时地那个酒鬼父亲还要来闹，找她要钱。

    她把过程说的很简单，轻描淡写间说完了至今为止在她身上发生的故事。

    我作为一个听众，愤慨不已！

    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披着人皮的禽兽。

    他们无所顾忌，毫无怜悯。

    林梦露的家人如是。

    罗俊杰徐丽亦如是！

    比比皆是……

    与我相比，她这一生更惨，如果是我的话，别说像她一样考上重点大学，说不定早就放弃，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你这一生，好苦。”我感叹不已。

    她却一笑置之，淡淡的道：“人生嘛，人生本来就是苦的。”

    “那你想念你先生吗？”我好奇的问道。

    林梦露摇摇头，轻笑着说：“有什么好想的，想也回不来。他倒是解脱了，不知道在那个世界多自在呢。”

    “对了杨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人类其实都是被放逐的罪人。”她忽然眼睛发亮的盯着我。

    这个说法，我似乎听过，但我说没有。

    她顿时兴奋起来，扬起长颈有模有样的说道：“我相信这个说法，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受罪的。等罪受够了，或者做出了特别大的贡献，就能获得新生，去到更好的世界。”

    “那有些人生下来就没有受过挫折呢？”我反问她。

    她嘿嘿笑道：“那他们就得一直留在这个世界受苦，受的苦肯定比去到那个世界的人多。有多少苦都得受着，千万不能自杀，自杀的人就永远的失去赎罪的机会了。”

    她的说法，倒是挺吸引人的。跟佛家道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一下子，突然感觉又有了希望。

    “杨昊啊，你还年轻，现在苦一点没什么的。你就当这是一个劫，等度过去了，往后就轻松了。”

    我们都不知道，这次是我的劫。这个命苦的女人，一生的劫数却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