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该死。”

    一口烈酒灌下，张千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秦不凡站在风雨中。

    仍是一句话不说。

    张千靠向杨老爷子墓碑，沉默良久，继续道：“我听传闻，真正害死老爷子的，不仅仅有赵家，还有韩楚两大豪族的领头人。”

    那种站在凡人之巅。

    位高权重。

    家世渊博的顶级豪族。

    张千深知，他这辈子也没资格，向他们报仇雪恨了。

    每天，除却怨愤不平，就是呵骂苍天无眼，没有公道。

    不过。

    他前不久听说，滨江市发生了大件大事，赵醒狮的小孙子赵世宇，在正值风华的年纪，死了。

    哈哈。

    老天总算开了一次眼。

    “像赵家这种坏东西，预祝他们趁早绝后，不对，不止赵家，还有韩家，楚家。”张千骂骂咧咧，好不快活。

    秦不凡终于看了他一眼，口中喃喃道：“岂止要绝后……”

    风太大。

    雨也急。

    张千并没有听清秦不凡这句话。

    他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坛，发现刚一会儿工夫，实在喝了太多的酒。

    站起来后，身子都踉踉跄跄。

    如今的他，已经没了少年时的鲁莽和冲劲，生活的压力，无形当中，也在慢慢消磨他的锐气。

    秦不凡一把搀扶住张千：“走，去你家看看？”

    张千微微怔住，神色显现出，刹那的犹豫和挣扎。

    不过，最终放弃了回绝。

    张千的身世，相较于自幼被收养的秦不凡，其实好不到哪儿去。

    父母早逝。

    无依无靠。

    中学毕业后，放弃了继续读书，之后，混迹社会，摸爬滚打。

    日子过得紧一阵，松一阵。

    也就几年前，刚刚完成了人生大事，如今，在滨江市也有着那么一家，经营面积不大的小饭店。

    终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

    因为距离九指山不远。

    秦不凡干脆和张千步行下山。

    亥猪撑伞，欲挡风遮雨。

    不过，被秦不凡拒绝了。

    两个无论体型，气质，妆容，都反差极大的男人，就这么彼此搀扶着彼此，深一脚，浅一脚，举步维艰。

    山脚下的小饭店，生意并不好。

    捧着一把瓜子的妇人，裹着围裙，就这么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打发着无聊时光。

    三十出头。

    花枝招展。

    当张千介绍起这位妖娆女子，正是他婆娘的时候，连秦不凡都怔了怔，不是觉得张千配不上。

    而是，两者的关系，给他一股非常古怪的感觉。

    果不其然。

    这位本名秋雅的妇人，先是轻描淡写撇了张千一眼，道了句没出息。

    然后，又眼神玩味得打量秦不凡两下。

    再之后，翘起大腿，架在板凳上，呵呵冷笑道：“就你这废物德行，也还有朋友？真是笑掉大牙。”

    张千努努嘴，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晃了晃脑袋，连忙抽出一张板凳，用袖子擦干净后，示意秦不凡：“哥，家里穷，你将就着坐了。”

    “我没事。”

    秦不凡笑，眼中并无嫌弃。

    “嗯，那我去炒几个小菜，待会咱两再喝几杯。”

    张千抬起手，果断擦净满头的雨水，这才急匆匆朝着厨房走去，看样子，要去准备几个下酒菜。

    “炒什么炒？柴米油盐不要钱？蔬菜不要钱？”

    “张千，我说你长本事了啊？都开始当家做主，想干嘛就干嘛了？”

    岂料。

    妇人一把推开椅子，插着腰，就骂骂咧咧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还好酒好菜招待着，真当这里是吃白食的地方？”

    周边邻居，无不探出脑袋，指指点点，幸灾乐祸。

    张千搓搓双手，一路向妇人点头赔笑，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眨眼间，淹没了瞳孔。

    秦不凡看着这一幕，深深叹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妖媚妇人。

    靠在门框边。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眼神不善得盯着秦不凡。

    张千没跟秋雅继续理论，独自跑进厨房忙活。

    屋外。

    大雨滂沱。

    秦不凡正襟危坐，双手贴膝，五年军旅生涯，淬炼出的巍峨身材，即使坐在那儿，依旧给人一股与众不同的感觉。

    周边邻居，因为今天下雨，本就无所事事。

    现在，往日里过得跟乖孙子似的张千，突然带了这么一位玉树临风的朋友回来，难免一阵议论。

    秦不凡无动于衷。

    自口袋掏出一块白色丝巾，正不紧不慢地擦起发丝间夹杂的水滴。

    入秋之后，滨江市渐冷。

    先前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冷风一吹，彻骨森寒，后知后觉的秦不凡，这才意识到，冬天即将来临。

    每年隆冬。

    飞雪如絮，不用一天时间，就会将滨江市打造得如同冰雪王国，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他已经很久没回故乡了。

    今年，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一想到这里，秦不凡便止不住笑了起来，若是有佳人相伴，那画面，就更美不过了。

    可惜。

    万里山河，辽阔无疆。

    他，找不到她！

    “喂，你和张千怎么认识的？”

    无聊的妇人，一把倒尽手中的瓜子壳，然后环抱双臂，站到秦不凡跟前，居高临下道。

    秦不凡拿起丝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

    虽没有美男子那种阴柔，可这番动作，十足赏心悦目。

    哪怕是秋雅，望着近在咫尺，剑眉星目的秦不凡，也不得不疑惑，这窝窝囊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张千，哪里认识得这么个金贵人儿？

    以前，也没提过啊？！

    因为先入为主，秦不凡对秋雅印象不佳，故此，懒得搭理。

    “切，故作深沉。”

    秋雅倒也识趣，翻了个白眼，径直路过秦不凡，站在屋檐下，东张西望。

    不多时。

    雨幕中，走来一道身影，高挑，消瘦，步履散漫，像是醉酒的老翁。

    这是一位长相流里流气，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

    锅盖头，紧身裤。

    娃娃鞋。

    以及，腰前刻意露出来的皮带商标，一看就是市面上高仿的水货。

    “怎么现在才来，还没吃饭吧？”

    秋雅望眼欲穿，瞧见年轻男子后，顿时眉开眼笑，然后一把搀扶住后者胳膊，秋波暗送，毫不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