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走出校长办公室,单手打了道响指的秦不凡,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蔚山左顾右望,拎着根糖葫芦靠近过来:“怎么了?”
秦不凡将文件递给蔚山:“查。”
多年相处,两人的默契程度远非一般人可比拟,蔚山二话不说,取走秦不凡手中的文件,转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双手插袋的秦不凡,望着园林里的风景,神情一片冷漠。
齐之言既然找到了自己,那说明此事并非空穴来风,不见得京都军校一定存在问题,但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这个社会非常现实。
秦不凡不足二十岁那年,便看透了,有钱的有权的有人脉的,的确能在条约律法的约束下,依旧能玩得转暗箱操作。
华安这边的状况,估摸着也差不多。
“呼。”
秦不凡长舒一口气,神情感慨。
当年,他还是个边境小兵,有次走在街上,看见一位其他营的老兵,仅仅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寻求发泄。
于是大街上随便找了个普通人,上来就打,打得对方鬼哭狼嚎,遍体鳞伤。
过往看客,无一敢上前制止。
而,无端遭受毒打的路人,既不敢还手,也不敢逃脱,只能张嘴撕心裂肺嚷嚷着,军爷放过小的,军爷我知道错了!
其实,他哪有什么错?!
但,这个无辜的普通人,偏偏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那种卑微到骨子里,跪地求饶的姿态,秦不凡一辈子忘不了。
后来,他与于啸川喝酒的时候,提过这件事。
老五拍拍自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个路人不傻的!
他知道自己没错,但不得不认错,因为他弱,因为他没权没势,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惹不起军爷。
讲两句好话,认真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果纠缠不休,非要问个明白问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只会被打的更惨,甚至会丢性命,有些人活着活着就麻木了,也开始逆来顺受了。
那天的月盘很大。
秦不凡和老五坐在屋檐上,盯着塞外的风景,偶尔碰杯,但各自始终沉默。
再之后,秦不凡又拿着同样的疑惑,问起了自己的恩师,他想知道这位老江湖的看法。
恩师当时笑地异常大声,目光也甚是玩味,大概很纳闷,他秦不凡竟然会被这样的小问题难住?
秦不凡不罢休,问道,如果那个无辜路人,就因为军爷不爽,最终被殴打致死?
恩师摆手,那就当自己倒霉咯,关外打仗哪天不死人?
可,终归不一样的!
这份心结,积压在秦不凡内心多年,直到他再次遇见那位军爷,同样的街头,同样的嚣张作为。
时光一番轮回,似乎来到了最初的节点。
唯一不同,当时的秦不凡已经手握大权,在北部渐渐声名鹊起。
他二话不说,宰了对方,并割断头颅悬城七日,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以致于其他营的队伍,颇有微词。
几个大佬连夜会见秦不凡恩师,言辞乃至态度毫不服软,必须将秦不凡军法处置,毕竟擅杀同袍是大忌!
秦不凡恩师碍于情面,碍于人脉,不得不找秦不凡问话。
那一年的秦不凡。
依旧面相稚嫩,军帐的烛火,照着他深邃的眸子,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任何情感,却非常的亮,宛若黑夜里的一抹星光。
他的恩师本想劝劝秦不凡,自罚三杯,说几句认错的话,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关乎一介草民的小事,有必要闹成这样?!
只是,那场深夜碰头,两人正襟危坐,一句话都没有交流。
秦不凡的恩师,大概是在那个时候,真正意识到自己老了,也意识到,自己和秦不凡,最终还是在为人处世方面,产生巨大分歧。
临别前。
秦不凡终于开口了,将也好兵也罢,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任由他们仗势欺人,我们和关外的流寇,有什么区别?
秦不凡的恩师解释着,可以前不是这样的?
最多事情过分了,自罚三杯便点到为止,大家都是袍泽,多理解理解!
老师父看重人情世故,以及情面,他骨子里一直觉得……
男儿打仗是为扬名立万,权倾四方,根基站稳就顺理成章的结党营私,拉拢山头,为子子孙孙谋福利!
从来都是!
一场私下交流,不欢而散,但那时候的秦不凡恩师,又何尝不清醒意识到,他亲手带起来的秦不凡,是个铁了心要做大事的人!
天下大同,子民共荣!
人人平等!
后来的北漠正统军,以军法严厉而著称,但不可否认,北军是军事素养最高,也最能打的队伍。
秦不凡恩师齐子毅,一辈子都想攒足军功去朝中做大官,无奈,最后将命丢在了北漠。
生命弥留之际,老师父看着自己前后洞穿的身体,双手扒拉着试图按住伤口,想了想,还是放弃。
你是对的!
他就这么跪死在秦不凡跟前,双手紧紧抱住后者的膝盖,不断重复着,呢喃着,强调着,你是对的!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唯一不同的,秦三郎正式走上历史舞台,于偌大的北漠,只手遮天!!!
“越来越喜欢,回忆往事了。”自走神中醒悟过来的秦不凡,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表情疲惫。
他追求的,渴望的东西,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
这看起来光明,和谐的世道,总会遇着恶心人的龌龊事,为己谋利,肆意践踏规矩,置律法于无物!
风声骤紧,呼啸而至。
简单用完午餐。
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的秦不凡,通过齐岚,翻找到了李济深家的地址。
因为是滨江市本地人,距离并不远。
并未开车。
就着门口公交车,秦不凡一路向北,中途转换班车,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后,找到了李济深的家。
比邻城郊。
虽说,这片区域进入了城市规划,但三五年之后,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错落分布的砖瓦房,放眼过去看不到头,这个时代,仅存的有关过去的痕迹,随着开发程度加深,这些老建筑也将不复存在!
李大海正在自家规模不大的破落院子里砍柴。
乍一眼瞧见秦不凡,这位瘸了腿的老卒,倍感意外,慌慌张张擦去脸上的灰尘,这位汉子,为难的露出一缕笑容:“秦老师,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