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水上穿梭,穿过一些水淹的村落城镇,也遇到一些幸存的人,往往都是扶老携幼,住在势高的地方。
陈成看到水中时而漂浮一些被水中精怪吃空内脏,吃得面目全非的人,渐渐已不似当初,习以为常起来,这水中的妖怪,似乎比深山老林中的妖怪更凶残,更没有灵智。
陈成也能看到大鱼被人捉走,抬到陆地上待宰,架到火上烧烤,嗷嗷地啼哭。
不是人死就是妖亡。
一路遭遇的百姓们,面临大水、水妖的反应,也各有不同。
有的高坡,有男女老幼持钢叉锐竹立于水边,面朝水面虎视眈眈,一旦打了鱼上来,等于添了美味佳肴,欢呼雀跃。
也有的高坡上,逃出生天的人们,摆上猪头、羊头、牛头、鸡、鸭祭祀求福。
受父亲的影响,陈成敬佩那些敢于斩杀精怪的人,看不起那些祭祀水怪的人,甚至小舟路过时,他会让金夺停泊一旁,于心不忍地告诉那些祭祀的百姓,水中的精怪比山中灵性更低,它们只是鱼,其实什么都不懂,光知道吃人。
但没用。
迷信的人们会驱赶他,辱骂他二人,甚至对他们亮钢叉。
而后遇到这些情况的次数变得频繁,金夺被骂得顶不住,只好让陈成少管闲事。
不敢与大鱼水怪奋搏的那些人,寄托水中精怪的仁慈,寄托于神仙相救,自暴自弃,合该他们自求多福。
须知,他们虔诚地祭祀着,那些两栖的水怪,夜中受血食吸引,反而会上去,叼着叼着就连他们一起叼走。
金夺没少安慰他。
他说:“少主将来长大了,能斩妖除魔了,自然有能力救他们,但现在少主不是还没有长大吗?”
陈成有时候会望望金夺。
他在山中长大,心性淳朴,只希望金夺能够多出手。
但他也知道金夺为什么不敢多出手,一来怕麻烦,要如期将自己送到朱家去,二来他只在意自己。
陈成盘腿坐去舟上。
他记得父亲教会的修道法门,没事了就修炼,希望自己能勤奋一些,也好自保,也好帮助到一些人。
但他也有一个疑问:“金夺。为什么水中的妖生得这么快,而且说来就来?”
金夺想了一下说:“是呀,水中的鱼虾易长,这是因为它们是最底层的活物之一,上天怕它们灭绝了。但上天有眷顾它们的地方,也有对他们无情的地方,水中的这些精怪灵智极难开启,上千斤的大鱼,仍然只是鱼而已,严格上讲,并不能算作是妖,它们灵智都没开启,没有灵智,又怎么修炼呢,只是食物充足,沾染了妖气后的大鱼长得更大,寿命更长了一些而已。”
陈成点了点头。
他总结说:“所以祭祀它们白搭太、少二牢,鸡豖之牲,它们只是大鱼,奋搏斩杀,烹成食物才对。”
金夺欣慰地说:“是呀。少主都能看到问题的关键,但有些人,他生性软弱,寄托于满天神佛,不知自己的性命就在自己手里,于是坐地等死,甚至是自取灭亡,与他们期望的相反,那些祭祀奉献血食的地方,最吸引水妖。”
陈成忧虑地问:“金夺叔叔。你说上古圣王给我们人类厮杀出一席之地,而今之人竟然连最低末的生灵鱼虾都怕,这又是为什么呢?”
金夺想了想说:“还能为什么,天下的黎民在那些英雄和圣人的庇佑之下,好日子过得太多,生活安稳,不思进取,沦落成鱼虾一样的生物了呗。其实在真正的妖怪眼里,哪怕是小妖,就像咱们在山中击飞的黑猴,这些水妖只是他们的食物,想方设法捞上岸,当成血食,填补元气。”
黑夜又将降临。
天又下雨。
陈成望着漆墨一团的水面,鼓起勇气说:“金夺叔叔,你休息休息,把桨给我一只,我也驱舟击鱼。”
金夺想他白天已经睡了,夜中也无聊,就给他一只桨,笑着说:“无论它多大,只要你不怕他狰狞脸相,击得下手,就都无碍。”
少年点了点头,一瞬间,面庞变得格外坚毅。
这一夜,他也试着下手,在啼哭一样怪音中,拍扁一头怪鱼,还把它的尸体拉在了舟上,让金夺去看。
水行法舟走得不快。
又走了一天,再熬一个夜晚,天亮之后,他们抵达了朱仙镇。
朱仙镇势高,有阵法根基,风水极好,水侵不上来,像水灾中的一片仙土。
然而,镇上也不允许灾民上来。
地方就那么大,如果很多的灾民涌来,自然会拥挤,少食,会造成瘟疫横行。
舟搭上岸滩,只伸了个角。
金夺站在舟上,给朱仙镇的乡丁抱拳道:“我们是你们朱标老爷的亲戚,还请诸位兄弟通禀一声,允许我们上岸。”
为首的乡丁敞着怀,露出油光鼓囊的肚皮,他一脸横肉,双手持两把鸳鸯刀,反复打量金夺和陈成,却冷笑说:“来我们朱仙镇的人多了,人人都说是投亲,我们如何相信得过来,我看你们一长一幼,不忍心让你们吃钢刀下水作面贴喂鱼虾,你们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在这儿胡闹。”
金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客客气气道:“请诸位中的谁,去告诉你们朱标老爷一声,你们只要一问就知道。”
为首乡丁又说:“我们朱仙镇是出过仙人的地方,我们朱标老爷是士大夫,怎么可能有你们这种寒酸的亲戚。你看你,带个铁面具,藏头露尾,不是江洋大盗,也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
陈成感觉二人被羞辱得厉害,忍不住说:“金夺叔叔,要不算了,我们不去寻我岳父了,去些坡地,还能帮人杀妖。”
岸边乡丁们前俯后仰,笑成一片。
他们指着麻布粗衣的陈成,怪笑道:“你是我们朱二老爷的大女婿呀?你还杀妖呀?你咋不吹口仙气把我们吹死呢。”
金夺再也忍不住了。
他抓了陈成,腾空上岸,手一指,收了法舟,站在乡丁们的背后,冷笑道:“一群狗奴,有眼不知泰山。”
众乡丁就见眼前的人忽然从水中消失,再听到声音从背后传来,惊了一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十余人围上两侧。
为首提鸳鸯刀的大汉怒吼一声,双刀闪了个花,一刀上指,一刀横披,交叉着划来。
金夺冷笑。
他跟陈成说:“不入流的子母刀,看我夺他。”
说完手就伸去刀光之中,一抓,刀就易手了一只,眼看上指的刀也划拉过来,就刀对刀贴斩了上去。
那大汉知道遇到高手了。
他生怕手掌不保,立刻弃刀跳出圈外,而那后一记披风斩划过去的刀,在第一把刀上挂着,像粘在第一把刀上,由金夺挑着打转。
大汉惊魂不定,肥肉都在颤动。
两边家丁起心群攻,相互使着眼色,为首的大汉左右一看,飞快展开双臂制止,大声道:“都给我住手。”
他道:“铁面前辈。报个名号吧?”
他自己介绍自己说:“我是朱仙镇麻二两,人称斩麻双刀,虽不比朱家大老爷那些士大夫,方圆百里还算有点名气。”
金夺犹豫了一下,一松手,任双刀先后扎入地面。
他抱拳说:“山野之人,姓名难以启齿,你现在信我少主是朱标老爷的亲戚了吧?”
大汉摇了摇头。
他谨慎地说:“我还是不信,但我可以替你去问。你这样的大人物,不会无缘无故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