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回去说柳老郎中让他去读书，朱标就与他一起去了一趟。

    二人也不知道在里头说了什么话，朱标出来之后同意了，然而回家之后，朱夫人却不肯让朱欢一起去，说没见过跟郎中去读书求道的，执意要求等水下去了，送她傅家去，朱标拗不过她，也没办法。

    陈成却不管门口赈灾也好，煮草药也好，背着一个小书箱来寻柳老郎中求学。

    他脑力惊人。

    一夜的功夫，【素问】他已经可以背诵，站到柳老郎中跟前，就开始请教自己弄不懂的问题。

    柳老郎中只能假装平静，一味道：“还行。”

    他怕陈成混淆仙药和凡药的区别，就从仙药和凡俗岐黄之术的区分开始，在陈成面前细细讲解道：“仙药都是虎狼之药，修道修的是什么？修的就是超凡脱俗的力量，仙药不是顺导、激发就是逆抑、消除，除了行气境的药还算温和之外，其它时期，不是金石就是毒药，那些认为服用仙药可以得道者，都是痴心妄想，不但不会得道，而且会命赴黄泉……不信你看仙药的成分，什么硫磺，黄铁，百年钩吻，十年蛇香，千面鬼菇，液银，千杯好，鹤顶红，几乎都是服之立毙。”

    陈成大吃一惊。

    柳老先生害怕他不信，又道：“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也一样，不要说千年人参，百年之参，凡人啃上一棵也会流鼻血，你问问偷吃的柴虎，他只吃了一半，是不是鼻血就已经流得哗哗的？而凡俗之药呢，正好相反，以温补平衡为主，调和阴阳五行，你身体失去了内在的平衡，就会生病，金气旺盛，你会生病，木气旺盛你也会生病，就连水元太足，你也一样会过湿生病。”

    他道：“故而治病不可用仙药，修道却可以用凡药……”

    陈成一脸疑问。

    柳老先生笑道：“譬如你主修金元，因为修行得有点急了，金旺盛，消纳不了，你以为服用猛火之物可治么？笑话。虽然相克，但不能急攻，否则在你肺腑中打仗，超出你身体容纳的范围，你的身躯先顶不住，但你用凡药，如果量不够，还可以视你身体情况，多加一些剂量，徐图慢治，你的身体才能渐渐被药石拉回来。”

    陈成问：“所以修道，要先懂岐黄之术咯？”

    柳老先生道：“也不一定。很多道派已经随着修道，掌握了从浅入深的步骤，按部就班就可以直指大道。”

    陈成点了点头，就像自家的【黑水真经】，已经有了体系，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炼，修炼到什么时候处于什么阶段，先贤们就都已经给你走通了，你如果按部就班，不去突发奇想，自然万分安全。

    柳老先生道：“要是你缺乏修道的体系，想走出一条普通人走不通的道路来，那就只能先熟悉岐黄和药石了，必要时你自己还要炼丹、尝丹、用丹，能每时每刻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缺什么，补多少，偏离了修炼怎么拉回来，否则你迟早把自己修炼得走火入魔，当天还龙精虎猛的修道者，明天就崩得连渣都没有。”

    陈成连忙说：“所以学习岐黄，知道气血怎么运行，五行和阴阳，还是很有必要的，对吗？师傅。”

    柳老先生欣慰道：“对。身边没有先生的时候，一定要多学习岐黄之术，修炼出了问题，自己立刻就能醒悟。”

    陈成道：“我爹学了吗？”

    柳老先生道：“应该也学了。”

    陈成不甘心地说：“可我感觉他不会呀，没见过他读过药方。我胸口开了窍，他封我的丹田……”

    这是怨念。

    想到师傅昨天已经解释了，他又连忙吐吐舌头。

    柳老先生道：“内息强大可以自主的时候，服药是下乘，你能靠运行内息来改善你身体的状况，你还往里头塞一大堆毒么？所以修道者，往往明白的是岐黄医理，尽量不去依赖药石……就像筑基一样，那些天才积累深厚，熟悉自己的身体，服用钩吻，平息沸腾的血液就行了。而有些人呢，对自己没信心，就服用筑基丹来改善当时的身体状况，比如抑制你的心脉，控制你的心跳，控制你行气的数量，刺激哪些窍穴，又关闭哪些窍穴，这样才有几分筑基的把握。”

    柳老郎中又问：“你觉得哪个好呢？”

    陈成违心地说：“用筑基丹会好一些吧，感觉更安全。”

    柳老郎中冷笑说：“你身体就能控制这些的时候，在筑基的过程中，火不够加火，水不够添水，自己控制的足够好，刚刚好。你用筑基丹，请问你筑基的过程中，刺激的条件大了还是小了，能预料吗，不能预料到，能提前一一准备好么？人家那丹药一炉只炼一枚，而且是预先知道你遇到的情况，单独定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只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躯，不用筑基丹反而比用筑基丹更安全……你心火烧三遍无害，你让药石烧火一遍，就有了火毒残存。”

    陈成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柳老先生就顺便给他讲了一些岐黄上的学习手段。

    天快黑时，陈成又兴奋地背起自己的小书箱，赳赳回家，到家之后，再大声背诵岐黄的书籍，顺道给他的小蛇们讲道了。

    第二天。

    柳老先生就开始给他讲解道途。

    柳老郎中在沙盘中画了一条主线，问陈成：“什么是道呢？”

    陈成说：“天地运行的至理。”

    柳老郎中道：“你说的没错。但什么是天地运行的至理呢。”

    他指向陈成，问陈成：“你看我的手是什么样子的？”对准陈成的是指尖，陈成脱口道：“指甲好长，里头好黑。”

    柳老郎中轻轻咳嗽，缓和尴尬，再要求说：“你到右侧来，是什么样子的？”

    陈成说：“四个手指头蜷缩。”

    柳老郎中又让他站左侧，他连忙说：“手背好多皱纹。”

    柳老郎中只好说：“皱纹不是重点。你知道道是玄而又玄，可谓无色无味无状，各站一个角度总结出来的不一样，对不对？”

    陈成想了一下说：“对。”

    柳老先生又说：“既然如此，道家是道，儒家是不是呢？法家是不是？兵家是不是？墨家是不是？巫家是不是？”

    陈成愕然道：“都是道呀？大道只有一家吧？”

    柳老先生摇了摇头，他指着自己在沙盘中画了的那条主线道：“现在世人以为修道是这条大道，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修道高，你看，修道不行，父亲说了，你不是修道的材料，以后去耕田吧。”他拉出一道分枝，说：“务农了，这就是人常说的一个分枝，灵植，这在人看来是废了的，对吧？”

    陈成道：“实际没废对吗？”

    柳老先生不回答他，只是又划了一道：“修道又进一步，到这儿又前进不了了，家里又说，算啦，去做个工吧。”

    不等陈成说话，柳老先生道：“记住，这里有个大派分枝，叫墨，他还不光是墨，还有好几个流派，公输，鲁派，墨。因为灵植一系最近几百年，没有出过什么显赫的人物，我故意没有多讲。但墨一派，却是出过圣人的。”

    陈成震惊道：“他们就已经直指大道了。”

    柳老先生在上头添着分枝，道：“没错。不光是工，灵植其实也出过圣人，不过时代太远，而今只是传说了。神农是不是圣人？接下来是法家，兵家，什么阴阳家就不说了，分枝太小，还有儒家……最重要的就是儒家，很多修道者都是儒道兼修，就像你父亲，出世既为道，入世既为儒，当然，也有一些修道的人觉得他们没用，你们靠读两本子曰的书，没有道法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