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带了蛟肉给朱标送去，朱标受赵直邀请一起去打鱼，夜晚并没有回来，或许朱夫人可以不用见他，但朱夫人却想见。

    这未来女婿的人选，你多见面，多了解，你才放心，所以朱夫人这个婶婶又让人带他去自己跟前，亲自接待。

    蛟肉煮好，沥干，浓郁的香气之中似乎多一种芳华，即便是显得如此独特，朱夫人也不甚在意。

    再好的东西，你提几十斤送人，能像是什么好东西？

    陈成却不敢隐瞒。

    他还想借机重提百晓生。

    百晓生造反怕是就在这一二日，就算不能让人去捉拿百晓生，也要提防，而没有这蛟肉，就暴露得不彻底。

    他告诉朱夫人说：“这是蛟龙的肉，蛟龙虽然不是龙，但遗蜕仍是道躯，对习武修道都有好处。”

    朱夫人万万不信，让人割取一块，又是掰看，又是嗅味，美目之中眼神百变。

    她问陈成：“你出镇打鱼打了蛟龙？还是你们打了看似蛟龙的水鱼，觉得像。成儿，你万万不要对婶娘撒谎。要是撒谎，婶娘和叔父也以为是蛟肉，不是蛟肉说是蛟肉，你叔父当成奇珍拿去送人，在人家面前定然丢脸；而要真是蛟龙的肉躯，一旦食过量，凡人虚不胜补，亦是毒药。”

    陈成震惊道：“管家伯伯他们都食不了？”

    朱夫人说：“只能一次吃一点点。”

    她取食一小块送服，慢慢咀嚼，美目严厉，死死盯住陈成，想让他知道，如果他撒谎，自己虽是婶娘，也绝不纵容。

    陈成想想猎蛟的凶险，反倒不敢如实说来，只是轻声往百晓生身上引：“婶娘可听人说，百晓生说他卜卦，卦象是斩白蛇。高祖斩白蛇起义，没读过史的百姓就都知道。这一条白蛟，只怕就是百晓生口中的那白蛇。”

    他主动降低猎蛟的风险，轻声道：“侄儿今日和柴虎师兄、韩傲雪姐姐一起出阵，见了一条受伤的白蛟，本想避让它，慌忙中放弃正在捕的大鱼，兵刃扎在大鱼上，大鱼遗落在水中，被它吞食了，吃了老韩先生家的宝刃，它自己在水中翻腾，到处翻江倒海，最后开膛破肚而死，我们就将它捞了回来。但是想到百晓生到处宣扬他这斩白蛇的卦象，没敢吭一声，暗中偷运回家的……”

    朱夫人面色惊惧，低声问：“真的？”

    陈成说：“真的。”

    朱夫人沉吟道：“成儿你思绪缜密，做得没错，若是百姓们见了这白蛟，当成谶纬之语，倒是容易生乱。这么看来，百晓生或许真有问题，他说斩白蛇，只是个卦，未必实指什么具体的事情，但现在有白蛟这样的罕见之物在我们镇外出没，就对照上了。若是有人起兵造反却是可以牵引附会。”

    她又一抬头，问陈成：“会不会他的卦太准？一切都是天意，就算是有人造反，就算有人注定要斩白蛇，也与他无关，只是被他预知了？现在蛟龙不是被你三人斩了么？难道你三个小少年，能造反不成？”

    陈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婶娘虽然看起来有见识有智慧，但她也是一介女子呀。

    再聪明的女子，也一样性格柔弱，心有侥幸，都对照得这么清楚了，还侥幸认为有可能和他百晓生无关，只是他百晓生预测一条白蛟龙会被人杀死在镇外，然后这个人揭竿而起？

    陈成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就说：“婶娘。蛟不是我们仨人斩的，是自己吃了插了兵器的鱼。”

    朱夫人有些慌乱，连忙道：“对。对。不能是你们斩的，这要是被人当成反贼，那不就是灭门大罪么？”

    她醒悟过来，埋怨说：“可你们捡它回来干什么？就图食了对身体的那点好处？人要经得起诱惑，走漏了风声呢，成了别人口中斩白蛇的人呐，就是大祸临头。”

    看一眼，朱欢也不在，家人站在门口，也未必听清二人说什么，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便招陈成站近一点儿，再近一些，到她身边，等陈成都能嗅到她身上好闻的香味了，她还嫌陈成站得高，让陈成弯下腰，这才吹着气息低声说：“这事与谁都不要讲，这肉，就是鱼肉，你也不乱予人，凡人吃不得……”

    陈成懂。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百晓生要造反呀。

    陈成着急道：“婶娘。你是大人，你得想办法，让人捉了这个百晓生审讯，他十有八九是别有用心的反贼。如果不是，大水下去，还他清白亦无不可。现在不控制他，他一旦如期造反怎么办？”

    朱夫人眼神扑簌，低声道：“成儿你说得也对，但现在，县官和重要的士绅都不在镇上，都还没回来，你让婶娘一女子拿主张呀，我能有什么主张？我有了主张，我和你，也奈何不了百晓生。”

    她奇怪道：“你叔叔给我说，说他们出去一趟，主要是示范打鱼，今晚是要回来的呀。”

    陈成手脚冰凉道：“婶娘，叔叔说他们今晚回来，对不对？结果天色黑了，还没回来，他们要示范给百姓，打了就应该回来，难道让百姓夜中打鱼么？打鱼最好的时辰是上午，到了下午，就不能让普通人出镇去打，现在大水四面八方，人烟稀少，没了人，野鬼精怪肆虐，县官怎么可能做这样的坏示范呢？事情反常，你就没想过这是调虎离山么？叔叔他们，会不会在回来的路上，被什么缠上了。”

    朱夫人被他的话吓到。

    她一颤抖，差点从耳语变成趴陈成脸上。

    “娘。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脆脆的声音传来。

    朱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坐好。

    陈成也站直身躯，就见朱欢跨过门槛，站在门内，一脸愠色望着他们。

    朱夫人强打镇定道：“是欢儿呀。把人吓了一大跳。进来也不知道说一声……”

    朱欢怒气不打一处，冲到了他们身边，猛地推在陈成身上。

    陈成茫然。

    他被推动两步，却看向朱夫人。

    朱夫人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柔声道：“欢儿。欢儿。你怎么了？”

    朱欢一转身，赌气地站着。

    朱夫人就转为哄她去了。

    朱夫人是大人，又熟悉女儿，很快就恍然大悟，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追去抓朱欢，抓到了就望着陈成给女儿小声说话。

    陈成偏偏能听到。

    朱夫人是在笑着说：“欢儿。欢儿。你想差了。娘是在你成哥哥耳边小声说话。一个女婿半个儿，娘是你娘，不也是他的娘呢，娘怎么可能是在亲他，大白天，敞开着家门，朱心就站在门口，娘亲他呀？”

    陈成一下醒悟了，顿时满脸通红，讷讷道：“婶娘。欢儿妹妹。我先回去。”

    你说这是什么事儿？

    因为事涉隐秘，婶娘喊自己在身边耳语几句，当场被朱欢碰到，她不知道啥眼神，竟然以为她娘在亲我，十来岁的孩子，比我还小，我都不懂的她更不懂，知道什么亲吻不亲吻的？

    出了客厅门，站在庭院中。

    陈成一脸都是尴尬。

    一种不敢见人的尴尬。

    也不知道婶娘尴尬不尴尬，陈成感觉路都有点走不好，一抬头，庭院站满了仆人。

    有人往空中指着，告诉说：“内宅那边走水了。”

    走水就是失火了。

    陈成大吃一惊，猛地抬头望去，东边腾起一团火光，天地变亮很多。

    按照亲疏的关系，朱氏家族之中，嫡室朱韫居在中间，靠东都是他的亲族，越近越亲，越亲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