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没有再选择走水路出门。

    没有朱夫人和朱欢一起走，他一个人出门，不怕人碰上，走水路遇到反贼，行迹反而显得可疑，说不定会被追击。

    走出门，周围反而显得有点儿平静。

    最西侧居住的多是朱氏的庶族，大多缩在家里一动不动，不看热闹，不去保护主家，也不想去烧去抢。

    陈成低着头，捂着斗笠走得飞快。

    到了桥边，水对面就一批一批上赶过来人，从水对岸上桥，从水的这岸下桥，那些人中有人穿甲，陈成担心直接与他们走对面会被盘问，犹豫了好一会儿，灵机一动，连忙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来，用衣裳覆盖起来，包住抱好，像抢了什么东西一样往桥上飞奔，尽管如此，跑上了桥，还是有人以大欺小，拦他不让走，非要看他抢出来了什么宝贝。

    陈成怎么可能给看，让人看他包着一个斗笠，冒充抢了贵重的东西吗？

    他躲着伸手的人，出腿四处踢人，狷忿地大吼：“你们也去呀，你们抢我干什么？”

    一个威严的甲士拉走一条壮汉，大声喝道：“让他走。有本事你们也去抢呀，一个孩子，你们为难他干什么？”

    陈成更加震惊。

    不是因为甲士保护了他。

    而是这甲士行走，握剑，谈吐，所表现出来的身份，分明是位有着荣誉感的武士，不像乌合之众。

    陈成不向他称谢，或者说拒绝向他称谢，抱着斗笠，从他的一侧奔跑下桥。

    就算是武士又如何？

    而今水灾泛滥，不思索怎么同舟共济，反而借机生事，起来造反，你们或许因为恶化的局势起义成功，但你们是好人吗？

    伪善的人更恶毒。

    再一路跑下去。

    街上虽然也有人，但大街宽阔，有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有人非要跑跟前拦截。

    就这样跑到医馆。

    医馆已经烧了起来。

    就知道会这样。

    这些造反的人都傻呀。

    医馆能有多少吃的？

    你们抢医馆，砸医馆，烧医馆，烧草药？

    剩你们留个郎中，留上草药，关键时还能看病治伤吗？何况医馆里还有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的道藏。

    火还在“滋滋啦啦”地燃烧。

    一股、一股的浓烟从屋子里散了出来。

    鼻子中前一股是烧焦的味道，后一股就是浓郁的草药味，这不是从外面烧起来的，这是人冲进去点燃的，也许当着师傅的面点燃的，师傅年龄大了，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欺负人？也许师傅气坏了，气出个好歹，没跑出来，还在里面，陈成真的是出离地愤怒了。

    他一股怒气伸张不出来，不由得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师傅？柴虎。”

    没有人回应。

    不敢再等，捏了个避火诀，他就一头冲了进去，没到里面，被人拽了出来，睁眼一看是韩胖丫，立刻问她：“我师父呢？”

    韩胖丫嘘了一声，告诉说：“都在呢。”

    她将陈成带去一旁的黑暗中，柳老先生在，陈成立刻松了一口气，正要问两句，柴虎背着她娘来汇合。

    陈成问柳老郎中：“师傅。谁点的火，谁烧的，他凭什么，凭什么烧咱们的医馆呀……”

    柳老郎中有气无力地说：“平日说你师傅见死不救的人呗，早看着咱们不顺眼了，趁乱就来报复。”

    他其实不生气，乐呵呵地说：“平日师傅收他们俩钱，却救他们的命，那些看病的道士也收钱，却害他们的命……你说师傅找谁说理呢，幸亏师傅早有准备，把藏书和道藏都收好了，烧就烧了，不可惜。跟他们一般见识，你早就气死了。你仨将来也要学师傅，受了委屈，别跟人一般见识。”

    他笑吟吟地说：“修道修什么？不也是心吗？你连豁达都做不到，小肚鸡肠，你得能得道？老夫不信。”

    陈成太佩服师傅了，心态太好了，要普通老人，赖以谋生的医馆被人说烧就烧了，说不定就气个一命呜呼。

    柴虎她娘则在一旁逼迫柴虎听他师傅的。

    她是在害怕，要是火灭了，柴虎气不过，跟放火的人耍浑怎么办。

    韩胖丫要带他们走。

    陈成将他们拦住说：“你是不是要带他们去你家？不能去你家。”

    几人都现出疑惑。

    柳老郎中也没明白为什么，问他：“成儿，为啥我们不能去老韩家？她家结实、封闭，里头什么都有，有武器。”

    陈成压低声音说：“我怀疑百晓生跟踪过傲雪，他想抓韩傲雪。”

    柳老郎中问他：“你肯定？”

    陈成很肯定。

    他本来想将人带回自己住的地方，但还是放弃了，那桥头上人来人往，还有甲士，自己一个人或许能混过去。

    这么多人不行。

    风险太大。

    韩傲雪责问他：“凭什么不能去我们家？”

    她一把拉上陈成要走。

    陈成挣脱出来，严肃地说：“韩傲雪。不能呆在你家。你们都去柴虎家，柴虎家离得不远，去别的地方已经来不及了，快去。你根本不了解反贼，你根本不明白，他们不是抢吃的，他们还要抢人心，他们还要争天下，他们会去你家找你的，在他们看来，一旦把你控制在手里，你爹呢。”

    柳老郎中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韩胖丫道：“可我们家什么都有，我爹炼制的铜兵在，我们还有密室，你说什么呢，柴虎家房子四面透风，才不安全呢。”

    陈成一挥手，气急败坏道：“我给你解释不清，他们要争天下，想要朱标叔叔，要你爹这些才俊，为此不择手段。”

    他怒吼道：“他们一定想控制了你，来要挟你爹。”

    韩胖丫一仰头，哼了一声。

    陈成都能猜到她会说什么，她是想说，我韩傲雪习武多年，能是他们说抓走就抓手的吗？

    但韩胖丫没有。

    韩胖丫却猛地放弃倔强，把人闪了一回，说：“那好，我就听你一回。”

    柳老郎中笑道：“对。就听他一回。傲雪通情达理。走吧。走吧。柴虎带路，我们都去你们家。”

    陈成还要回家。

    柳老郎中没有阻拦他，反而劝阻韩胖丫，不让非拽他一起走，只叮嘱他小心，人走了很远，还意味深长地回望一眼，微微点头，似乎对陈成极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