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成匆匆赶去医馆。
如柴虎所想,柳老郎中的身体果然已经跟好了一样,还笑眯眯地一挥手:“回去吧。明天记得来读书。”
陈成相信柴虎说的是真的,说什么也不肯走,柳老郎中只好留下他,让韩胖丫和齐无真都离开。
尤其是齐无真。
留下来干什么,害人吗?
到了时间,柴虎又去为柳老郎中煎药,柳老郎中问陈成:“你把那什么齐无真,一个楚降人留在自己身边,他能不害你吗?”
陈成茫然道:“他为什么要害我呀?”
柳老郎中给他讲原因,问:“你说他身上的禁制是你下的,跟你身上的一样,周处锁魔枷,他现在就成了行气境,对不对?他不恨你吗?”
恨不恨呢?
陈成觉得肯定恨,但恨也没用呀,禁制已经下了,他指望自己给他解呢,否则就算是自愿留在两淮赎罪,也不会步步跟随。
陈成说:“他指望我教他解开禁制的办法,如果他害我,谁来为他解开禁制呢?”
柳老郎中道:“开始他以为你能解,你会为他解,但时间久了,发现你没有给他解,或者根本就解不了。他不图你性命吗?”
陈成凝眉苦思。
柳老郎中静静地等着他下决定。
陈成还是说:“我其实在为他解,我在教他读圣贤书,今天下午就在带着他读书。”
柳老郎中愕然道:“读什么圣贤书?”
陈成笑道:“十三经,和十三经注疏,他都不会,要拿着书读,拿着读的书,又怎么能记在脑海里呢,我让他背诵。”
柳老郎中服了。
都被陈成气得笑,也对,要修炼儒家的浩然正气,诵读十三经直到会背,肯定能起到作用。
柳老郎中问:“他背会了,难道就解了吗?”
陈成苦笑:“我会背了。还没能解呢,他背会恐怕还不会,但是没关系呀,他能够背诵之后,他体会儒家圣人的言行,如果觉得有道理,慢慢修行,总能修出浩然正气的,对不对?”
对不对?
柳老郎中没好气地说:“七八十岁的老秀才,读了一辈子书,也没有几个可以修出浩然正气,你凭什么相信他可以?”
陈成说:“七八十岁都不行?那为什么我爹那么年轻,就可以呢?那是不好好读书,读书的方法不对。”
柳老郎中无奈道:“你是聪明还是傻呀,师傅我,这一把年纪,也没修炼出浩然正气,浩然正气他就是难修。师傅年轻的时候读了很多书,也知道用功,如果不用功不行,师傅的师傅就会苛责……书没少读,浩然正气?边都没沾。”
陈成连忙检视师傅读书的心路,问他:“你忧国忧民了没有?”
柳老先生道:“天下人再没有比我更忧国忧民的了。”
陈成再看看他。
有点疑惑,师傅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真的忧国忧民吗?
陈成将信将疑。
陈成又问柳老先生:“那你?庇佑天下的黎庶了没有?为他们着想了没有?”
柳老先生也陷入迷茫,连忙说:“庇佑了。哪里有灾我就下令赈灾,那儿有难,我就去救难,我就差没有专门去救苦救难了。”
陈成“咦”了一声,好奇道:“那你干坏事干得多?害人了?”
柳老先生不吭声了。
但他很快又转回来,问:“那民间七八十岁的老学究,为什么也修不出来呢?”
陈成道:“心不诚。”
柳老先生反问:“如何为心诚?”
陈成想了一下说:“对父母孝。对兄弟姐妹悌。对君主忠。对朋友诚。在利与义面前取义,对天下众生仁……不只是知道,而且要做到。”
柳老先生震撼道:“你爹把你教傻了。他可以,但你不行呀。”
陈成反问:“为什么我不行呢?”
柳老先生头疼,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就说:“你爹这么做是对的,他是别人的臣,但你不是的呀。”
陈成道:“那好。对君主忠不要了。忠于所事,忠于所托,可以做得到。”
柳老先生服了。
他算是明白为何这弟子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有个婚姻名义的未婚妻了。
柳老先生诱导说:“你的狡猾用到什么地方呀?”
陈成道:“对坏人,对它族。”
柳老先生道:“那你这样不行,你这样成不了事情呀,你怎么知道你好心对待的这些人,会不会害你呢?”
陈诚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像无真道长,我也怕他害我,所以我教他读十三经,我每天鞭策他,日夜教他,他就没有时间生出来坏的念头,如果圣人的道,他学会了一二,觉得有道理,他以后也就不会害我了。有教无类。亦是儒家的精髓。你看周处……他也向学,他也向好。”
柳老先生长叹,咳嗽咳嗽,又想吐血,袖子里揣了手帕,吐里头了。
他忧心忡忡。
我的好孩子呀,咱能不能不走儒家的路?儒家的书,兼容并包,读读罢了,你多学习一下法家的王霸之术?
柴虎把药送来,吃的送来,柳老先生就不说话了。
陈成给他喂药。
他欣然受了,喂吃的,也欣然受了。
外头坐门框边上的柴虎还在揩脑门上的汗,酸呀,这哪是他弟子,这比他亲孙都亲。
可药是我煎的。
饭食是我做的。
都是弟子,差距咋这么大呢。
吃饱喝足,陈成又非扶着柳老先生如厕,还让他走两步活动活动,自己还拿了脉门去切脉,似乎探知了身体的情况,时而微微点头。
柳老先生试探问他:“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陈成很有信心地说:“师傅。我觉得你要是有信心,你会好起来的。”
屁。
去他爹的。
柳老先生心说,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不知道吗,我刚刚接了一袖子的血,你知道么?装模作样,啥也没切出来,鼓励我呢,给我信心呢。
你信他?
反贼都能当好人。
那齐无真绝对是大隐患。
他说不定还是惦记白虎内丹呢,把他整个人掳走当丹呢。
这孩子要是早来几年就好了。
被他爹教坏了。
你怎么能用你的圣贤之道去教孩子呢?
这不是把孩子教傻了吗?
柳老先生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醒来看陈成在检查他的药方,非要喊醒睡着的柴虎,是模是样地讨论。
他心中叹气,也许让他平安一生才是对的。
人太好,你疼爱,你喜欢,但他不一定能托起重担。
他幽幽叫道:“成儿。你来。既然你不想睡,你坐师傅跟前来,师傅可能寿命不多了,捡重点的教你,教你什么呢,教你读史。”
陈成飞快地坐他身边。
柳老先生就非要给他讲史了,不让讲不行,不歇息,非要讲。
他讲了一些别的朝代,却都是史书中的尔虞我诈,成功者的赫赫辉煌,失败者的凄惨遭遇。
其中一个重点人物就是高祖和项王。
问陈成。
陈成道:“这项王有大问题,不是高祖无赖,而是这项王失去了民心和大义,他不该坑秦卒,烧关中,更不应该倒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