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管家上门去请柳老郎中,本以为是朱夫人的安排,柳老郎中会欣然前往,就算有个小病,也会撑着,没想到柳老郎中见都不见,让柴虎出去拒绝,传的话很生冷淡,告诉说:“我病了。去不了。”
甚至连一句委婉的话都没有。
朱管家理解不了,也怪没趣的,本想着你用着老朱家的房子,这叛乱还给烧了,多少得给点面子,自家夫人好歹也是东家。
气呼呼回去了。
朱夫人也纳闷。
这柳老郎中生了病,病重不肯出门,实属人之常情,但你不能这样回绝人,你起码也要转呈一下歉意。
你毕竟是个郎中,以救死扶伤为生,成儿又是你的学生。
本来这个时候,把陈成叫来问问柳老郎中怎么说的也行,但朱夫人觉得自己既然听说了人家柳老先生生病,不能装作不知道,就让朱管家看看有什么时鲜可买,自己带上,一起上门求见。
人去了,柴虎也帮着说情,柳老郎中想到了什么,才肯见,但双目中都是冷光,没有一丝日常的奸猾,更没有在孩子面前的慈祥。
柴虎肃立在他榻前,他也不说看个座。
朱夫人怪尴尬的,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嘘寒问暖,回报的也是冷淡。
朱夫人又感谢他教导陈成。
柳老郎中这才说:“我和这孩子有缘分,与你朱家也没有关系,倒是劳烦朱夫人一件事。”
朱夫人出于客气,请他细说。
柳老郎中让柴虎把自己扶起来,双目中现出一丝杀机,要求说:“还请劳烦你夫妇二人,把与成儿的婚约解除。”
朱夫人大吃一惊。
足够震惊。
柳老先生有何资格这么说?
她不快道:“你这是何意?陈成有父母,怎该由先生做主?更何况他对我们家有大恩,为了欢儿弄成现在一副模样,这时候你让我退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只是我夫君为他聘来的先生,你怎么管这些闲事?”
柳老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算我请求你。你们家孩子,我们成儿高攀不起,不瞒你说,我也是成儿的一个长辈,等在这儿,就是在等他,他来了,跟我想的一样,天资聪慧,仁武照人……可现在呢?你的女儿是女儿,我们的孩子就不是孩子,用我们牺牲一个这么好的孩子,去换你女儿平安,这种事情,我们觉得亏了。你放心,他父亲轻率的承诺,我愿意负责。你若有什么条件,可以开给我,你身上的病,我可以设法给你治好,财产、爵位、官位,我可以托人给你们解决。”
他缓缓道:“只求退婚。”
朱夫人震惊。
也是,柳老先生是老韩先生为媒介,寻来自家的地方开医馆,也许也是什么隐士,有此说辞并不为怪。
他与关中陈氏有亲戚有交情,也有可能。
但他张口闭口,无非就是认为陈成孤身犯险,换回朱欢不值得,可两个孩子有婚约,陈成救他未婚妻是他的选择,那是值不值得的事情?
她也怒了,拂袖道:“成儿是我们家的女婿,你别以为我一介妇人,我就看不明白,韩氏依仗权势,架不住他家孩子吵闹,在图我家成儿,你和韩家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我把话放在这儿,不管他们给你什么好处,许我什么好处,都不可能。”
说完,她就气呼呼要走。
柳老先生手猛地往榻上一击,目光阴沉沉的。
是呀。
一个落拓的老郎中,说出来的话不够分量。
柴虎扶他躺回去,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好说:“其实朱夫人挺好的,还给你带了好些礼物。”
柳老郎中气不打一处,要求说:“给我扔出去。若是当年,我不灭他全族?!”
师傅第一次说如此凶残的话。
柴虎吓坏了。
尽管不敢得罪朱氏,他也要与师傅站在一起,为师傅尽孝,出门望着人走远,看不见,这才将礼物拎出来,往大街上甩。
甩得到处都是。
柳老先生躺在榻上,又喊柴虎去,问他:“老韩他回来了没有?”
这才多久?
韩老先生咋回来呢?
从哪回来呀。
柳老先生不愿意等了,拿出一个金色圆盘,食指上咬了点血滴下去,闭目冥思,却又喷出一口血来。
柴虎哭道:“师傅。你静养呀。你静养呀,老韩先生说不定快回来了。”
柳老先生责他说:“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不要误我大事,你去,书柜上的金匾后有个玉匣给我拿来,里头有颗金丹,拿来。”
柴虎哭着去拿,回来之后,又给他冲一碗水,服侍他服下,他就抱着圆盘施法,水中一条金龙嘶吼盘旋。
柴虎听得分明,就是嘶吼出声,而后从圆盘中冲天而起,他还没来记得害怕,金龙就冲了出去。
天空中似曾有什么回响。
柴虎万般担心,万种恐惧,终于等到师傅卧榻,不知真寐假寐的时候,一溜烟跑出去,去找陈成。
他师傅喜欢师弟陈成。
眼下只有师弟来,才能劝住师傅多休息,好好养病,不那么焦躁,不那么愤怒。
甚至柴虎都知道师傅这是怎么了。
师弟从镇外回来,人废了,师傅他心疼,他难过,他受到刺激,便开始吐血了。
师傅疼师弟呀。
偏心呀。
师弟就跟他亲孙子一样。
自己也是师傅的弟子,可是去找谁,上哪儿说理呢。
也是,师弟他天纵奇才,一夜能背诵半部的【黄帝内经】,什么术法都会使,什么事情都能办到。
师傅肯定等着师弟风光自己,养老送终的,结果为了朱家母女,他人就给废了。
要自己?
自己也有怨气。
心疼,愤怒。
可能自己不会迁怒人家朱夫人,但也会气得要死要活。
唉。
这是命呀。
原本将来也极有可能,我柴虎鲜衣怒马出去,别说在两淮,就是在中原,去长安,也能跟着师弟风光,遇到什么事情了,受到欺负了,看中姑娘,想向别人提亲了,就大声告诉他:“那个天纵奇才的陈成,是我师弟,你看着办吧。”
但现在,这些都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就连自己都跟着沮丧。
就师弟他不知道。
他以为他还能好。
师傅安慰他,他自己还以为是真的。
他以为他能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将来长大了,身子就好了。
他有时聪明透顶,有时傻呀。
我把他喊来,就说师傅不好好睡觉,不好好吃药,别的半点不提,他守在这儿,师傅肯定就不会疯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