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又冷又饿,主要是饿,饿得头晕,转顾大嘴,一路干草吃过去,嚼得沙沙响。你不得不信,人还真有不如驴的时候。在人押送他们出宗门的时候,遭受宗门的暗算,是大嘴一口雷音铁蹄,先发制人,才让他躲过一劫,回想起光骑驴,不知道喂不喂它吃,给不给它喝,一时不由感到歉意。
揉揉驴首,大嘴也轻声“吼嚄”,回身找到自己的粪,一蹄敲开。
驴还是驴呀。
纪羽苦笑。
去哪呢,回朱仙镇儒冢,这么远的路,会不受追杀?
有哪有脸回呢。
一看人家陈成好转,害怕彻底失去白虎内丹,偷换人家陈成的药,没地方去,还要回别人家,吃别人的,喝别人的,就因为别人为救无真大兄,给自己下了禁制,自己就可以如此对待人家吗?
陈成恨自己理所当然。
自己好像是有点对不起他。
但这个青云宗,又为什么追杀我呢?
我是破坏陈成服用你们的丹药,影响你们治病,也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你们杀我干什么呢?就是恼恨我换药,影响了你们重要弟子的恢复,该杀,你们不能当着陈成的面杀吗,为什么还背着他,说是把我赶出山门,却在外面下手呢?难道是陈成吩咐的,不忍心看我死他跟前,让人在外头把人做了?
他应该知道我是金甲士的肉躯呀。
他一提醒,青云宗就知道怎么针对,他要让自己死,他不告诉别人这个秘密?放我逃脱?
一路上大嘴都在敲它的粪。
娘的,你蹄子上都是屎你知道不知道?
老子还想夸你几句,你就经不得夸,驴就是头驴,玩自己的屎玩得高兴。
正气愤,换个山沟拔拔,看看能不能找口吃的,大嘴用嘴扯上了衣衫,看我衣裳还囫囵是不?给我挣烂是不?傻驴。骂完还是拽,只好随着它看看咋了,又是敲烂的粪,又给我看敲烂的粪,你一个人玩就行了,你带上我……不对。有东西,这用什么裹的?这是什么?我操,这不是陈成干的吧,否则驴自己还能滚一层保护膜自己吞么?怪不得一路拉了屎一路敲,我就说起码也是一头练气的驴,不至于傻到玩粑粑。
抬头,大嘴歪着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在等着,不会是让我拿起来,掰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吧?
也是。
要是写了什么,大嘴也看不懂。
只能我看。
大嘴你能不能不看,你看我玩你的屎?
你盯着我,就这样看着,我真玩不出来?
你头扭一旁好不好?
不好?
你也想知道内容对不对?
我的天呐。
我看着人家玩我的屎,我都疯掉不可,这傻驴,它若无其事,一脸急不可耐,它怎么那么傻呢。
将东西加起来,嫌弃地拨去膜,再嫌恶地捻开,是一张纸条,写了什么?
远上寒山石头峡,白云背后有人家。停车不爱枫林晚,红花红于二月花。
什么意思?
我读书不好,我读书好,我专修道,我也不入兵家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似曾听过,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石头峡是什么鬼?有个石头峡?
白云背后有人家?
那里有家人?
有家人?
停车不爱枫林晚,红花,红花红于二月花。
纪羽仰天躺倒,念念有词道:石头峡,白云背后,人家,枫林,红花?一扭脸,大嘴一脸鄙夷看着自己。
纪羽怒道:“你知道?都不知道他让我们干啥,光听着像是……唉,大嘴,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去?”
大嘴要是跑走了,可是自己孤零零一人在这山里干转,连口吃的都难找。
纪羽怒吼:“你这头蠢驴,你等等我,我给你说,你要是跑丢咯,我可找不回来你。我可告诉你,山上有妖怪,你要是想让妖怪吃,你还不如让我吃了呢。”
一人一驴。
或者说一驴一人,一驴带着一人,翻沟越壑,在山中不停奔走……
跑来跑去。
纪羽忍不住怀疑。
陈成知道我要被赶走么?
他是不是还知道别人会杀我?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把纸条喂给大嘴呢?
他告诉了大嘴,所以那些人要下手,大嘴就先动手了,是大嘴什么都知道,大嘴都知道,凭什么我不知道?
我还不如一头驴么?
恨得牙痒呀。
这个兔崽子在干什么呢?
没我了,他就能好好服药治病了是不是?
他会不会真的被治好呢?
陈成“阿嚏”一声,翻坐了起来。
黑夜昏沉,几个刚刚回来的少年弟子迅速站起来,四处寻找,有人说:“我怎么听到人打喷嚏?”
有人说:“我也听到了。”
也有人说:“不可能。别瞎猜,他敢躲弟子营舍中?早跑了,都搜来搜去搜好多天了,也就是我们这些新来的宗门弟子对山门不熟悉,才能歇歇,那些师兄师姐都已经跑疯了,来来回回。”
更有人说:“就算是有人,也是哪个师兄躲起来偷懒,你非要找到他,你想让他揍你么?”
众人想想也是。
好几天了。
陈成早跑了。
很多人凑去一个贵族公子面前,喊道:“傅公子,你说你知道陈成对吧,你们还有亲戚对不对?”
交好的师兄弟提醒说:“你惨了。他惹了这么大的祸,你在宗门中以后肯定被师长迁怒。”
傅义说:“他是他,我是我,我是宗门重点栽培的对象,师长已经找过我,不但不牵连我,还要我告诉家里人是怎么回事,免得家里人误会。他闯了这么大的祸,是我们青云宗的大魔王,我看他怎么给我七姑交代。”
陈成也往跟前凑凑,身上用了两种符箓,夜色中在实力低微的弟子面前,就像是一个完美的隐形人。
原来这个就是傅义呀。
瘦瘦的,脸上还长了好几个痘痘,鼻子有点像潘美,这嘴唇有点薄,眼神挺凶,还有点黑眼圈。
陈成点了点头,认识了。
叶瑾算不算我的朋友,我要不要替她教训教训这货呢?
算了,躲着不容易,就不要节外生枝了,既然你在,你们回来了,那我再换一间营舍,那么多空营舍,我为什么非要在这儿呢。
这营舍好呀,房间竟然这么多。
天天排上搜查的弟子,人就不见回来,你们天天在外头搜查我的下落,我天天在你们营舍休息呢,都藏的有好吃的,困了被褥都是鹤绒的,好柔软好贴心。
真有点不想走。
走在换营舍的路上,起风了。
地上吹来了沙沙的土尘,什么“桄榔”一声,风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起风了。
这么大的风,普通的弟子法力低微,或许已经搜查不下去,就都该回来睡觉了,这儿已经不安全。
既然如此。
那我就走了。
白云你好。
咱们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