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很快到齐。
紧急中,青云宗的证人谁来谁没来,清点得忙乱不已,他们站成一排,不自觉地不间断抬脚,去看他们的脚底板,有个弟子沾了一片纸钱,赶紧弯下腰,用手抠掉……官府中的小吏不禁莞尔,大声说:“不要看脚了,又不是从成堆狗屎上趟过来的,跟着我来,今天的事情与你们无关。”但是止不住,一年被蛇咬,十年怕缰绳,大家仍是走两步,就赶紧翻过来看看自己的脚底板。
官府上把证人们带走了。
这边陈成和韩术、金夺一起走了进去,对方却是白千与、曾真人和人无害。
陈成心里也在忐忑,今天若是审案,子三再难潜入,给证人们贴上真话符,而且那么仓促,也来不及安排。
人进去,大堂正面只安排了两张公案桌,看来只会出席两位官员,左右两侧,也给安排了长条桌,长木羊板凳。
小吏让陈成和韩术坐在右手边的长条桌,让白千与一行人坐去对面,双方就隔着空气互相仇视。
曾真人突然站起来问他们:“何长老究竟怎么死的?为什么去找你们和解,却被杀在你们家不远的路上?官兵还看到有两个人抬着他?”
陈成和金夺还真知道。
陈成看向白千与,淡淡地说:“你想知道么?我有办法让他还魂的,就算是魂飞魄散也可以唤来一会儿,你们要问问他么?”
他自然是在信口开河,不过是觉得白千与会阻止罢了。
白千与却没有阻止,也许他相信何长老死得很彻底,不会阴魂突然走出来,往前那么一指。
曾真人还不罢休。
陈成仍是说:“我真的可以,你把人抬过来,一试便知,我有白虎阳魄,可以刮阳聚魂,实在不行,也可以把他变成伥鬼。”
白千与这才眼皮跳了一下,立刻阻止曾真人说:“既然当时是找他们和解,想必也不会是被他们所害。”
他补充说:“他们心里该有数,官司他们根本打不赢。”
金夺和韩术都埋怨地朝陈成看去,上次已经要打赢了,被他怼齐王给破坏了,现在人家防备了,有恃无恐了吧。
一声“肃静”,两位官员从后堂进来。
他们分别落座到两个公案桌后面,坦然接受众人的拜见。这回审案着实奇怪,甚至有点不像是审案,在刘世杰上方坐下的是一位文质的官员,示意大家都坐好,眼神有意无意往陈成这边扫了一眼,陈成也有意无意扫他几眼,果然风姿卓绝,跟画卷上的父亲竟有七八分神似,只是似乎身体不是很好,柔弱了很多,怪不得叫个若水。金夺没好气地低声提醒陈成:“别看他,就当没他这样的叔叔。”
陈若水温和一笑,轻声道:“奉命主审的刘大人已经给我讲了一下你们的案情,和初步审理的一些情况。怎么?你们两边的官司还要打下去吗?”
对面,白千与和曾真人对视了一眼。
这边,却是韩术和陈成对视了一眼。
陈成虚张声势道:“为何不打,他们就要输了,对案情开始供认不讳。”
曾真人张了张嘴,也要说话,陈若水摆手制止。
他扭过脸来,问陈成:“你打赢了官司要怎么做呀,真正涉案的白云道人还在不在人世?难道你要官府为你取缔青云宗这个河淮地区的重要宗门吗?无非是罚他一些钱财,对你来说何益之有呀。”
韩术碰碰陈成,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是实情。
陈成头一抬,大声说:“我舒服,我出气,我胸中的气一口都咽不下去。”
刘世杰也说:“别赌气,官府也是出于对你的爱护。”
他往后斜去一眼,这个爱护,自然是奉送给了陈若水,继而又说:“我们官府,往往只在乎审案是否公正,能不能服众,而对是不是符合双方的利益,说实在的,不是钦差大人,谁也不在意。”
陈若水点了点头。
他面朝向曾真人,白真人,笑着说:“你们呢。打下去,宗门的名誉都不要啦?我听说你们上次是中术了,是不是?世上有这么厉害的术法么?真实情况是怎么一个样子,你们心里没数吗?”
曾真人和白真人又对视了一眼。
陈若水说:“这只是初审,是出于对地方的信任,让你们双方当堂对质,也足够尊重你们作为宗门,做为练气士的尊严。可你知道什么是诏狱吗?但凡官司到后面有人不服,因为牵扯到儒门和道门,到时圣人一定亲自过问,相关人等,谁言真假能瞒得过圣人,谁说就不会吊穿琵琶骨,困于五雷牢笼,锁在深潭,在水火风雷之刑下一点点审问?或许两位真人觉得无关紧要,能成就真人之身,已经是对意志的验证,但你们的那些门人,那些证人会不会就口不择言呢?”
人无害道:“一个小案子,不至于吧?”
陈若水淡淡地说:“是吧。惊动圣人,它不都要有一个结果吗?我陈若水不行,空来一趟,但是接下来会不会有张若水,赵若水,钱若水,走马观花一样来去,为圣人要一个圣人能相信的结果呢?”
大堂死一般地寂静。
包括刘世杰都要去想一个问题,如果圣人过问了,案子的结果看起来不合理,会被审到什么程度,天知道?
陈若水又说:“何况这样的案子审下去,对青云宗也是一种巨大的伤害,赢了也一样,如果不信,可拭目以待。”
白千与踌躇道:“以大人之见呢?”
陈若水道:“和解。”
他轻声道:“白云道长已经死了。这是事实,究竟是不是道徒陈成所杀,你们难道心里也没有数吗?”
曾真人道:“不瞒大人,到现在都是个谜,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不是他所杀,怎么死的,白云间怎么就炸了呢。”
陈成针锋相对道:“不注意防火,我从白云间走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上头堆满了青一正水,因为我要用青一正水治病,我认识,我买买不来,全部被青云宗买完了,就都堆在白云间上面。再加上我走的时候他生气,谁说他不会乱打乱摔?那青一正水,会不会因为他一怒之下,就给……”
曾真人是经手人。
一个念头冒出来:害人害己。
如果真是青一正水,就是要阻止陈成用它恢复,不用治了,阳魄功能会削弱,那还真是害人害己。
陈成又说:“其实在我走之前,我和白云道人就已经有了契约,相互和解。”
韩术在一堆证据中找出来,双手捧上,呈送给刘世杰和陈若水。
刘世杰震惊道:“还真是。”
转递给陈若水,陈若水道:“你细细讲来。”
陈成道:“我上了白云间其实就可以走,但我想青云宗势力那么庞大,又已经开始诬陷我奸污师姐,偷盗师门宝物,我要是就那样跑了,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追究到底,我就去找白云道长商量,我说你不是要我的阳魄吗,我认为阳魄不是说取走就取走的,如果你取不走,非要害我一命亏不亏?要不这样,我配合你,咱们订个契,双方罢手言和,互不追究,一人一个办法,看看阳魄能不能被移走。他就用了他的办法,没用,白浪费我一颗还魄丹,然后我说试试我的吧,把我的血给你一部分,人都说阳魄在血中,于是我就让他的弟子给他注入我的血。”
白千与无比关切道:“再然后呢。”
陈成道:“阳魄也没有流转去他身上,他反倒显得很虚弱,就当场痛骂清风、明月,说她二人采血的步骤不对……既然这样,正狗咬狗,反正也用不到我,我就出来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