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集市上，已经快要集罢了，人虽然还很多，但都已经收拾着要走，现在冬天天黑得早，到点不往家赶，到了天黑，什么妖魔鬼狐都能遇得到，为了置办个年货，或者为了集罢苦熬一会儿，多赚一点小钱置于险境，这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的。秋泊又非要去买点卤味，说是用好吃的压压惊，三人就趁这场还没散，旅舍就在旁边，就让秋泊跑腿，去喊韩术，二人为他买卤味。

    秋泊跑得飞快，二人见他卖力，这才觉得满意，转弯走来，他们看到卖卤味的，卖卤味的也老远看到他们提着一条死貂。

    卖卤味的老爷子眼睛不好，看不清貂身上的长毛，大老远问他俩：“这是头奇特的猪？换卤味吃肯么？”

    陈成提给他让他细看。

    走近了，他才猛一惊，道：“这是当年朱家老真人养的那头妖貂吧？够老了，我小时候就曾追着咬我过，它是被你们打死的，还是自己死掉的？赶紧收起来，别让姓朱的人家看到了，麻烦。”

    陈成愣了一愣。

    老爷子喊老伴切卤味，示意他赶紧遮掩、遮掩，低声说：“朱家已经不行了。朱二老爷这一走，就没啥能算士大夫的人家了，越如此越在意，一会觉得你占了他风水了，夺他阴宅，杀他家的庇佑物……这貂听说是紫云真人养下的，紫云真人死后，偷吃婴儿被当场撞见，镇上的人打着火把追它，要打死，不是朱家的人护着它，它才跑掉的吗？我也是听说，所以你们一定收好。”

    秋意现出惊色，震惊道：“它是偷婴儿被人当场撞见？”

    她和陈成迅速交换了眼神。

    幸亏杀了。

    有些小妖就没有实话。

    子三以前也一样，不过子三胆子小，没有血债，看来以后家中的小妖，更应该严加管教，你以为它会说话了，像个人了，但它根本不是人，未必就会老实乖巧，不胡作非为，不严加管束，就会像这紫貂一样为恶。

    回头扫一眼，朱家的二管家还在呢，都是磨眼工，此时此刻，有人问话也爱答不理，几个伙计和当地的无赖儿摆开桌面，就在二管家面前推牌九，偶尔二管家也一样吆喝着，手里吹口气，跟着下注。

    陈成把貂交给秋意收到乾坤袋中，等着老夫妇切卤味，有意无意攀谈起朱家的宅邸，主动挑起议论说：“那朱家的老宅都一片焦土了，他们这样卖，能卖掉吗。我记得水一下去，就在卖了吧？”

    老夫妇低声道：“那些好宅，二管家早勾结亲族弄走了，现在剩那些残垣断壁和一些不怎么样儿的。你看他们一大早出摊，就开头提个锣鼓敲敲，后面尽赌博了，卖掉卖不掉，其实和他们有什么干系呢？都是哄朱二老爷的，肯定过年去报账，就会喊着说，我们天天天不亮就出来。”

    老爷子又说：“当伙计的不都这样吗？有个大客商来当地，想给他买完，要是朱二老爷他们在家，肯定成交了，那二管家一会儿占人一点便宜，一会儿说去给老爷说，让人家等着，敲诈了人家好几笔，人家一看，这生意上门，哪有不和你讨价还价，只说给我好处，我能给老爷说给你卖便宜点儿的，久拖无果，一生气走了……大豪客就那几个，普通的百姓又不愿意沾，能卖得掉才怪。”

    陈成拎上他们切好的卤味，韩术就已经由秋泊带着来到。

    韩术在旅舍中居住，又是白花钱，总觉得东家总有一天挺不住，早已等得不耐烦，就差去家里催促陈成了。

    陈成拉他去一侧，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韩术连忙劝阻道：“东家。没有这么干生意的，专门买地建学，训练伙计的，伙计哪里架得住？”

    其实想说，东家有多少钱架得住？

    反过来说伙计，就是伙计哪能有这福？

    陈成反问：“我们单纯为了开车马行吗？不圈上地，培养有用之人，什么时候能与青云宗一争长短？”

    双方你来我往辩论了一番，韩术就屈服了。

    屈服得憋屈，这你为东家作想，他还觉得你没格局，没决心，没信心，没毅力。

    不过要是房宅当场一口买下，还去什么儒冢？不就有地方住了吗？

    韩术走去见那儿管家，二人不知说些什么，就已经与那二管家坐在一起。

    陈成不想和他产生关联，给朱家二管家，给其它人有什么联想，就提了卤味，带上秋意和秋泊回家。

    到家不多久，韩术就找上门了。

    卖卤味的老爷子说的没错，就没有一口价，这二管家就是拖着你，都没还价，他还要禀报他老爷。

    此去埠州，由着他去个来回，有可能还是顺便，这就已经十天半个月了。

    这样买。

    太慢。

    陈成说：“这几天朱标叔叔会带兵回来，有机会你直接去找他谈，无论价格高低，当场就与他成交。”

    秋星海凑来听他们说话，很快就已经听不下去，猛一拍桌子，瞪着陈成问：“你小子钱多没地方花么？你想干啥，你这脑子能不能想点正常人的心思，你要把老朱家宅地买来，买来就买来，办学教车马行的伙计？你经没经过商，哪有伙计这么养的，这不是对人好不好的事情，这是……”

    秋意笑盈盈喊了一声“爹”，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就单独劝他爹去了。

    秋星海还没劝好，秋夫人已经冲上了。

    这间房子，陈成和韩术低声计较怎么尽快。

    另外一间房子里，夫妻两个一条战线，逼秋意阻拦陈成，别让他成败家子。

    秋夫人提前把话放下。

    她大声说：“你等着瞧好。你今天不拗着他，他很快就赔个底朝天，到时候你天天喝稀饭，你别来找你爹娘。”

    秋意赌气说：“不找。我们有钱呢。钱多的没地方花，怎么了嘛。”

    秋夫人对她无可奈何，过一会儿，就揪着秋泊的耳朵来回两趟，秋泊没骨气，就已经给爹娘招供了。

    秋意哭着说：“那貂指的密室，陈成说要把钱还给朱家，我不想白给，当初在朱家，我们被他们难为的，凭什么我们应该把钱还给他们？陈成就说要买走朱家的地来办学，变相还给他们朱家，我还咋说嘛。”

    她说：“这样起码落下些地，也不是卑躬屈膝，还他们家的，不对么？你们凭什么反对，羊子拾金，他媳妇就骂他，我都逼他这样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我们又不缺钱，你们怎么这么难说话。”

    秋星海一听，先软了，连忙说：“不知道这金银得自朱宅，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就是害怕他败家。你说哪个商行买片地，专门用来培养伙计的？有没有，有没有？”

    秋意揩了一把眼泪说：“有。叶瑾给我讲，他们家就是的，这年头，人家给你金银，你知道是真的假的？成色怎么样？人家给你运来的货物，你知道是真的假的，你怎么辨别？就你们没见识，还说我夫君的不是。”

    秋星海想想也是。

    秋夫人问：“真的有商行这么干？你光骗住你爹娘有什么用呀。再说了，人家都是大商家，世代经商，你们呢？你们开个车马行，车马行，说是什么神行，有人有牲口，能装卸货不就可以了吗？”

    她也想妥协。

    但很快，却又反悔说：“不行。他不是要去考明经科呢，这经商去了，不分心吗。”

    秋意气得笑了，说：“这有关系么？他是东家，他又不自己下去经营，再说了，开车马行在先，你非要科考在后吧，你都要把我带走了，你还要咋样呢，车马行不开了，来的人一律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