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陈成家，陈成已经在组装那台新的机关车了。

    他机关车上的很多组件，竟然有不少是长安产不了的，还要从两淮地区，通过仙鹤空运，运过来。

    东方明珠假装对他的机关车感兴趣，凑过去接触，但都是一接近就会被赶走了，陈成会歉意地给她说：“东方姐姐，对不起呀。这是商业机密。”

    谁在意你的机关车？

    就你这机关车，数不清的组件，长安那么多的工匠都满足不了你，还要从两淮运琉璃，运鱼胶，用脚指头都能算出来它有多昂贵，也就是你这样的大财主自己感兴趣玩一玩，谁还感兴趣给你学走制造？

    就是你自己制造，造价高，卖价高，你能不能卖得出去，你还能喊着“商业机密”，有没有这么好笑的机密？

    回去也给圣人说了。

    以前这种乱七八糟的小事，东方明珠是决计不会去烦圣人的，这是要表现出我很积极，我正在努力的劲头。

    积极不积极，努力不努力，圣人毕竟也看不到，但要让圣人知道，自己每日都怎么去接近的，已经绞尽脑汁去勾引了。

    圣人问：“你觉得那个机关车有什么用？到底有没有用？”

    东方明珠道：“如果价格能降下来，或许有一些像殿下一样的财主会感兴趣，买一台开着玩玩。”

    她叹道：“现在他走访了上百工匠，组件都凑不齐，还要从两淮，据说是他自己的工坊发组件过来，造价不会少于上万两白银，如果他要挣钱，卖价至少几万到几十万，根本就购买不起。”

    圣人有同感。

    不仅如此，发雷机和雷灯也一样。

    这机关车没接触，不是很清楚，这发雷机和雷灯就是你看起来就觉得了不起，有用，就是太贵了。

    宫里有一套，说是两淮呈上来的祥瑞。

    也就给圣人看看新鲜，你看地上走的，包着厚厚鱼胶皮的线，就那么长一点儿，你能往哪接去？

    东方明珠当初去陈成家宅外，为什么被雷灯震撼到了，说实话，不是被雷灯震撼了，而是去找他的线。

    被他的线给震撼到了。

    也就是陈成一直觉得它们能挣钱，还在源源不断从两淮押送进京。

    真不知道这些年，他这么拗，他是怎么长大的。

    东方明珠又告诉个情况，她犹犹豫豫，觉得还是说了，说：“殿下出行，不赶驴车时，也骑着他那头小毛驴，往来见人，人家都戏称他为驴头公子，他也不以为意，你说将来要是和陛下母子相认，别人叫他驴头太子怎么办？是不是想个办法，找个人，给规劝一下，将来再想纠正，就晚了。”

    她补充说：“当然了，殿下不是那么不堪，那头驴，其实是头妖驴，听话耐劳，化形得极快，还有特殊的天赋，殿下喜欢它，带着它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就跟带个忠实的奴仆一样，但是架不住众口铄金呀。”

    圣人无奈。

    如果你有个孩子，一切都好，只有一点点小缺点，你又是个强迫症，你会一天到晚盯着这个小缺点，督促他改正。

    但他一身就都没正常点的地方，你也就无可奈何了，放任自流，爱咋样、咋样。

    东方明珠又说：“这也是因为生长在民间，少而孤，没有父母用心栽培，放任自流造成的，为什么圣人不下定决心，把他召进宫中，言传身教，同时也解了圣人的烦闷。”

    圣人一句话也不说。

    她是突然警惕地站起来，紧接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就飞走了。

    东方明珠像是明白了，迅速跟上她，进入一所偏殿，在偏殿的架子上，一个淡淡青光的小阵，阵上的泥皮葫芦龟裂了。

    东方明珠怀疑自己又闯祸了。

    拨动圣人心弦，圣人的心有点乱，她封禁的七情六欲在动，它是很少龟裂的，两淮发大水的时候，突然间当场崩碎了，圣人就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说话都幼稚可笑，然后飞走了，很久才飞回来。

    回来之后也不正常了一阵子。

    直到有一天她重新用息土和五色神泥捏了葫芦出来。

    东方明珠开始恐惧了。

    自己该死不该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竟然能让这至宝龟裂？

    圣人毫无表情地看来一眼。

    东方明珠又懊恼又手舞足蹈，拜服下去，哭道：“请陛下恕罪。”

    圣人什么话也没说。

    她慢慢走出去。

    站在广宇一样的偏殿下面，天空中忽然就是一声惊雷，天地间一片昏暗。

    圣人缓缓回过头，每只眼睛中都闪了晶钻流转的光芒。

    她缓缓道：“不怪你。不全怪你。这些天朕自己松懈，天帝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如此方可近道。你下去吧。”

    东方明珠走得慢。

    她有点不放心圣人。

    然而，圣人一个人在。

    她仰头看着大殿顶部，幽幽道：“该死的已经快死完了，但朕还是无所寸进，如果杀了这最后一个，要是没有用呢？”

    东方明珠浑身都在颤抖。

    退下的时候，半脚高的门槛绊住了她的脚。

    她一下就摔倒在廊下，爬起来，更是战战兢兢。

    这最后一个是谁？

    会是谁？

    风大雷闪，紧接着雨又大，一片、一片的烟云，几乎把宫殿和镜湖都吞没了。

    东方明珠捧着两只胳膊，缩在角落里，睁大眼睛望着镜湖，望着风雨，这几年，圣人似乎变得有所不同。她以为可以将圣人当成母亲一样交流，听听她的教导，而犯了错，只要及时认错，她往往也不追究。

    这几天，为了表现出自己对陈成的引诱，故意多说多讲，好像是自己在为此努力一样。

    没想到差点惹下滔天大祸。

    这最后一个。

    她指的是殿下吗？

    是她作为母亲，并不忍心呢，还是害怕杀了之后，却没有长生不死，飞升天界，怕自己接受不了呢。

    飞越镜湖。

    冲到殿下身边，大声告诉他：你快跑，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长安？

    也是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陈若水始终不承认殿下的身份？

    圣上都说到那份上，他不为所动。

    他是觉得圣上不肯定，是诈他的吗，殿下如此特殊，如果不是圣人的儿子，陈家还能有一个这么惊才绝艳的孩子？

    强忍住自己不多想。

    风雨过后，天黑了下来。

    她本来想出宫，不料正好迎头碰上陈若水，也是，他现在是天河镇抚司的大总管。

    二人相互行礼。

    东方明珠终究没忍住，问陈若水：“陈将军，陈成公子真的不是圣人失散的儿子？”

    陈若水古井不波地说：“不是。”

    东方明珠忽然也希望不是，走出去，又退回来问他：“如果圣人误以为是呢？如果不是，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陈若水道：“其实他母亲还活着，只是与我们陈家有仇，我们不愿意承认罢了。”

    东方明珠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陈若水笑道：“你知道幽州的李意吗？或者说叫罗意，李意没有造反的时候，他的女儿和我大兄私定了终身，而后因为他起兵造反，被我父亲告发，从此两家人形同水火，罗意被灭门，他女儿送来我大兄的骨血就消失了。我说你们以为的就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