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三百六十州，虽然时设时废，领土偶有得失，但大抵这么多，除了包含两京在内的京畿道人数多一些，其余每州荐才不到二十人，边远地区文教差，不过才十余人而已，即便如此，人数汇集上来，科考时国考也在三千到五千之间，而这些人多数不是读死书的那种，在当地具备一定的声誉和才名。

    这就是大唐在贯彻天子与士大夫、练气士共治的政策方针，若是小门小户，背后没有家族门阀，也无宗门，你谈何让一州的长官保荐你呢，所以，先代帝王给你留了一个小门，那秀才科，也“啪”地一声给你关上。

    就像第一次秋星海求助于赵直，赵直旁顾言他，根本没有诚意去举荐的，原因就在于此，举荐去州里也过不去。

    后来六科全报，陈成就一直在内心感谢赵直，觉得是赵直去信给上官哀求，上官才肯给个面子。

    赵直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大家族和宗门在州中博弈，给谁面子，怎么给，都是慎之又慎，最后都是赤裸裸地交换。

    陈成此一例，实属罕见。

    当然也不是没有，当年太祖捧腹于登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有感而发：“天下英雄尽入吾榖中矣。”

    就是这种特招，你考试过不过，都得弄走你呀。

    故而大唐能容英才。

    地方上见到惊世骇俗的大才，是允许这么干的，你以考试考他，你哪来资格考他？

    故而大唐的士大夫和练气士狂放不羁，动不动就披发仗剑，叫嚣道：带上吴钩，收取关山三百六十州。

    故而大唐的才俊为了证明自己是天下英才，汇著作成卷，四处交人品评，就等着直白地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陈成睡得正高兴，像他这种人，深夜钻研道术，除了家里岳父岳母在，就不爱早起，当然也不敢起太晚，只是这半夜鸡叫中起床，极难，秋意开了雷灯，薅了俩耳朵，才把他的头给拔起来，然后三个小娘子，七手八脚，一起给他套衣裳，把人拽出来，天地还是一片漆黑静谧。

    陈成揉揉眼，多希望记错呀。

    但错落不了。

    就是今天，秋意又一大早热了一桌菜，看看很是清淡。

    叶瑾解释说：“夫君你大早晨吃肉也没食欲，吃得油腻，进了考场关一天，说不定会渴，喝多了，意外多。”

    陈成不语。

    大早晨，我也想吃饱呀。

    吃光了莼菜、鸡蛋。

    秋意早有预感，偏食，一个眼色，三娘子拿来书箱，三人七手八脚给他装填，上层给他装填笔墨纸砚，下层就又变出莼菜和鸡蛋。临走，还塞给他一个大竹筒，翠绿、翠绿的，两头套在革袋中，好背挎着。

    陈成无奈伸出手，请求说：“再给我一把柴刀吧。”

    出门时，拒绝他们相送，打着机关车，在小妖迅速拉开的大门之间，“通、通、通”就驰了出去。

    陈若水、金夺带着陈保保摸黑来到，本想叮嘱他几句，他就一摆手，车驰了过去，一直开到快到试院。

    试院周遭浑不知有多少人，停了大片的车马从骑，几乎挤扛不动。

    不断有人高举书箱硬挤，有人飞纵，给挤在路上的人墙大声喊：“让一让，让一让，我是考生。”

    送行的是有亲友，有家中妻妾，有家中的仆役。

    陈成开灯照过去，感觉有几分不真切，至于吗，去考个试，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早知道骑大嘴或者小仙也呀。

    最好天上飞来，一下就到门口，现在这机关车往哪停呀？

    陈成想来想去，手移动到假大嘴上，一声粗暴的大嘴鸣叫，震得惊天动地，有些妇孺身子都晃了一晃，喊了一声“娘耶”。

    大家一边出于惧怕给他让路，一边从两旁骂，还有人就是不让路，直接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陈成。

    隔着车琉璃，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愤怒和阴沉。

    陈成也感到无奈。

    不是我非鸣叫，而是我紧急，我也是去考试的呀，人家踩着人头飞的，你们咋不堵着不让他蹿呀。

    陈成没办法，给他们打擂台吗？

    只好掉头走了。

    回到家，把秋意他们吓了一跳，陈若水还没走呢，问他，你怎么回来了，是忘了带什么了，还是突然怯场？

    都不是。

    陈成说：“人太多，机关车开不过去，我回来驾鹤。”

    陈若水看看天色，不想说话，这天色，禽类能飞吗？

    架不住陈成着急，根本不多说，飞快跑去后园子，就在里头跳上小仙走了，留下秋意他们解释去。

    走个夜路怕啥？

    它看不见我能看得见呀。

    这回好了，片刻就到。

    从上面都能看到排队进场的人，他迅速让小仙下降，抱着书箱，身背大竹筒，直接跳到搜身的士卒面前……很多考生和搜身的士卒都抬着头，凝固在那儿，驾鹤出行，年龄这么小就是真人？

    关键是天不亮。

    鹤眼神不好，它要是一头扎下来了呢。

    陈成连乾坤袋什么的都没带，一截如意金镇纸模样，哪怕搜头发，搜身，就都不可能有问题，连带的饭菜，他也主动给人翻翻，让人去看，心中那是一片坦然。

    我们可以考得不好，但我们要坦荡，否则我弄什么天奏地听呀，就钻研怎么作弊了，各位尽管检查好了。

    进了考场。

    是一间一间的考试间，陈成也没有乞求有个好座位，座位好坏也没什么关系，大家都是研究道术的，信道法不信迷信，然而士卒们领他去到，他还是深深震撼，望望人家的考棚，再望望自己的。

    他震惊道：“这是我的？”

    士卒怒吼：“考场内不许说话，再说话把你赶出去。”

    陈成欲哭无泪。

    旁边就是厕所，还有考生来得早，非要先来一趟，由人带着进去，尿星子都在往外飞溅，往自己这边飘……

    如果只是气味也就罢了。

    棚上开个大洞，走进去，一抬头，还能望见天上的小星星。

    正想用道法避开一下。

    又有官员带着士卒巡场，大声宣布道：“考场内不得使用道术，胆敢用道术者，封住泥丸宫，驱逐出考场。”

    尼玛。

    我有这么倒霉吗？

    陈成在黑暗中望着天，神情无比悲愤，心道：幸亏还有小星星，要是下大雨怎么办？

    太不利了。

    位置能把人熏晕也罢。

    它竟然能露着天。

    露着天也行，别人做一科的题，我要做六科，怎么化不利为有利呢？

    运气不好。

    咱也不能怨天尤人，又不是只针对我一个的？

    陈成暗暗下定决心，考卷一下来，立刻集中精神，迅速答卷，然后尽快做完，尽快离开，不再在这儿嗅厕所味。

    忽然间，又有水花飘来，这谁尿的，这尿怎么这么大一泡，水都跟雨点大一样，陈成一扭头。

    没人在撒尿呀。

    哪来的水呢。

    他不用抬头，就已经在心中悲叹：“难不成下雨了，这不对呀，刚才我抬头看，还能看到天上几颗小星星。”

    再抬起头，天就黑了。

    这怎么可能呢。

    我好歹也是练气士，是我眼花了？

    下吧。

    也没事。

    我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