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行人和铺面稀少下去，不比城中，但官道上人来人往，仍是有着人家和行脚的铺面。

    一个身背一人高大葫芦的小娘子，浑身水淋淋的，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却用棍子牵着一个中年的妇人，二人禹禹而行。

    二人久未进食，开始饥渴难耐，忽然似曾一阵香味传来，二人不约而同，站到一个包子铺面外。

    妇人忍不住道：“囡囡。我想吃包子。”

    小娘子道：“你麻烦的。你有钱吗你吃？等找到我弟弟，让他给你买，他是大财主，他有钱呢。”

    妇人说：“他是你哥哥，你小呀。”

    小娘子没好气地说：“谁小。他小。再乱说，我打死你，我早就想打死你了，给我义父报仇，你还要吃的……”

    她眼睛咕噜噜转动几下，看到店家旁边一盆水中养的几条大鲤鱼，就呆立不动了。

    妇人看着包子。

    她死死盯着鱼。

    店家是夫妻两个，娘子探头出来看看，回头又带着男人出来看看，这一大一小，这是干什么呢？

    店家问：“你们买包子吗？”

    小娘子凶狠道：“我们看包子。你们这儿哪有河，我留我娘在这给你看包子，我去替你抓几条鱼换包子好不好？”

    店家摇摇头。

    店家女掌柜说：“你这么小，哪敢让你去抓鱼，你掉里头了算谁的？你们是哪里人，我看你娘是不是有点儿？”

    直接说傻太直白。

    她轻声说：“就你与你娘两个人吗？你是小娘子，你娘是大娘子，两个娘子出门，太不安全呀。”

    她又问：“你爹呢？”

    小娘子道：“死了。”

    店家女掌柜怜爱道：“是不是跟你叔叔，跟你哥哥一起出来的，走散了是么？要不你们歇歇脚？”

    小娘子道：“不歇。我也饿了。告诉我吧，周围哪有河。”

    女掌柜问她：“你找河干什么？”

    小娘子说：“我不找河，你们平白给我吃鱼呀？真是的。”

    她放下身上背的大葫芦，扶在胸前，双手举起来就往自己身上浇浇。

    女掌柜道：“这天已经冷了。这是是傻小娘吗，往自己身上浇水？”

    小娘子道：“我爱洗澡。”

    你爱洗澡，你也没这个爱法吧，大冷天，往自己身上浇浇水。

    男掌柜的已经头皮发麻，捣捣身边的女掌柜，低声说：“娘子。别多说了。没觉得吗，这二人不对劲呀。”

    女掌柜道：“有啥不对劲的，白白净净，可可爱爱的小娘子，就是有点……”

    心疼呀。

    大冷天的，你往身上浇水干什么？

    小娘子眼睛转转，转而笑眯眯地说：“我给葫芦灌水，你告诉我河在哪儿？”

    灌水？

    失足掉水里了呢。

    女掌柜还要说话。

    男掌柜的往北一指，告诉说：“北面有水呢。去吧。”

    小娘子一溜烟就跑。

    男掌柜的就开始骂女掌柜的，在那儿压低声音咆哮：“不要瞎管闲事，你见过大冷天浇水的人吗？”

    女掌柜的这才醒悟。

    男掌柜的走到中年妇人身边，问她：“看你也穿金带银的，她是你家的孩子吗？你认识不认识？”

    中年妇人道：“我不认识。但我觉得认识。她是我女儿，要带我去找我儿子。”

    男掌柜的问：“你知道你儿子叫什么吗？”

    中年妇人说：“龙。”

    她说：“我儿子是龙。生下来看着是白的，大了怎么叫黑龙。他有钱，你给我吃包子，给他要好不好？”

    男掌柜手一抖。

    也不正常呀。

    你儿子是龙，你是啥呀？

    男掌柜的还要说什么。

    小娘子已经一溜烟跑回来了，警惕地看看男掌柜，冷冷地说：“把我娘留下我不放心，我带走。”

    二人执意走了之后，女掌柜和男掌柜开始吵架。

    女掌柜的说：“哪有那么多妖，妖哪有没有尾巴和毛的？”

    周围围了很多人。

    有人忍不住说：“她儿子是龙。她女儿不也是龙咯。她真可能是龙。你看背着那么大的葫芦，身上浇得湿淋淋的，只有龙，脱水快……法力不行的，要淋水，这母女二人，就是你家男人说的，不是正常人。”

    女掌柜慌了。

    她忍不住问：“早知道给她娘个包子了，会不会记仇？说吃包子，也没给她娘。”

    男掌柜道：“她娘。她的肉。说不定带后山就一口吞了，你怎么看，觉得像是她娘？那是个疯婆子。”

    众人议论纷纷。

    一个灰衣的道人站住，给身边带面具的人点点头。

    片刻之后，带面具的人回来，告诉说：“主人。像罗丽华。那个带她走的，像是一条刚刚化形的幼龙。”

    道人大吃一惊道：“怎么跑城外来了？”

    二人闪了一闪就消失了。

    他们身旁的路人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揉了揉眼睛，明明有两个人在这儿呀，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到了后山。

    小娘子开始矛盾。

    她气呼呼地说：“带着你这个疯婆娘，走哪都不方便，要不我把你吞了吧？这样你在我肚子里，我带着走方便点，我可以走水路。”

    妇人摇了摇头，说：“不要走水路，小时候你沾水就不见了，我眼睛都哭瞎了，我生了个龙，那也是我儿呀。”

    小娘子鼻子都气歪了。

    她怒道：“你什么时侯生过龙？陈成就不是龙。陈成是人。说什么你就生什么。你生一个龙我看看？”

    她说：“荒郊野地。也没人了。商量一下，你给我吞了，我也不饿了，给我爹也报仇了，你也方便去找陈成了。”

    她问：“好不好？”

    中年妇人说：“你要饿了，你就把我吃了吧。看着你饿，我心疼。”

    小娘子张了几张嘴巴。

    她又生气了，一脚踢烂个石头，轻声说：“硬起心肠，硬起心肠，迟早要吃人，迟早要吃人，趁报仇吃第一个。”

    中年妇人说：“我想起来了好多事情呀。我生了个龙，生下来是个白的，怎么长大了变黑了呢？”

    小娘子冷笑道：“变种了。长转了。”

    中年妇人说：“爹说不能生，我也不想生，可我舍不得呀，万一不是龙，是人呢。生下来还是条龙。”

    小娘子想找个借口，大声说：“这样好不好。你生一个我看看，你生出来，我就不吃你了，你生不出来，我就把你吃了。先吃你，再吃陈成？”

    中年妇人恍然道：“对。对。陈成是我儿子，你吃我，别吃我儿子，你吃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吃吧。

    要不先冻结实再一口口咬？

    小娘子吹了一口寒气。

    再犹豫一下吧。

    小娘子说：“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呀？”

    妇人道：“我饿。我想吃包子。”

    包子呀？

    包子我给她抢一个？

    反正她吃了包子，我吃了她，我等于吃了一个人零一个包子。

    不是我非吃不可。

    不吃不行呀。

    我不走水路，我这背着大葫芦，别人不怀疑吗？